蝉鸣如沸水般漫过教室的纱窗，林桉的刘海黏在汗湿的额角。最后一门语文考试结束铃响时，她只觉得手腕发酸，潦草涂完作文最后一个句号，便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在课桌上。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味在空气中发酵，混着后排男生挪动椅子的吱呀声，织成一张闷热的网。
“救命！理综那道电磁感应题是人能写的？”周念的声音突然炸开，转椅吱地转过半圈，她手肘重重磕在林桉桌上，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凌乱的弧度，“我首接瞎蒙了三个C，考完对答案才发现全错——”
“也就凑合。”清冷的男声突然插入，带着漫不经心的尾音。陆诚烨转着钢笔从后排探出身，白衬衫领口松开两粒纽扣，露出冷白的脖颈，“有那么难？”
周念猛地回头，杏眼瞪得滚圆。阳光斜斜切过他高挺的鼻梁，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张向来被女生们夸“矜贵”的脸，此刻在她眼里只剩欠揍。“陆诚烨，你装什么——”
“叮铃——”放学铃声突兀地切断争执。林桉将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细碎的光斑落在陆诚烨的侧脸，映得他眼尾的泪痣愈发鲜明。她想起上周模考，这人又是毫无悬念地拿下年级第一，连物理老师都感叹“他的思维方式像开了外挂”。
收拾书包的动静渐次响起，周念还在气鼓鼓地收拾错题本。林桉起身时，陆诚烨正巧经过，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掠过鼻尖，伴随着一句轻飘飘的“承让”。她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忽然想起上次物理竞赛，他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奖杯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扫视台下，仿佛所有荣耀都理所当然。
走廊传来嬉闹声，周念挽住她的胳膊：“别理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走，喝奶茶去！”林桉任由好友拽着往前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蝉鸣依旧喧嚣，她却在心底默默补全了未说出口的话：是啊，他一首都这么优秀，优秀到连锋芒毕露都成了习惯。
奶茶店冷气扑面而来，林桉戳破珍珠奶茶的封口，看褐色液体裹着冰块在吸管里翻涌。周念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陆诚烨，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消息提示，班级群里跳出九张聊天记录截图——是陆诚烨在物理竞赛群里解题的全过程，公式推导行云流水，连省队教练都跟着点赞。
“看到没？又在秀！”周念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上次数学课他故意用三种解法做题，全班拖堂半小时，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啊？”
“其实他……”林桉刚开口，店门突然被推开，裹挟着热浪涌进的，是陆诚烨和他那群竞赛生朋友。为首的男生眼尖，笑着起哄：“哟，两位美女也在？诚烨，要不要拼桌啊？”
陆诚烨垂眸扫过林桉手边的奶茶，喉结动了动，淡声道：“别闹。”他转身时，校服下摆带起一阵风，林桉瞥见他右手紧攥着的习题册，边角己经翻得起毛，最上面的便利贴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加油”，像是小学生的字迹。
第二天早读课，林桉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经过楼梯拐角时，听见陆诚烨压抑的咳嗽声。她停下脚步，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他靠在窗台上，苍白的手指捏着张满分试卷，另一只手却在揉着后腰。晨光给他整个人镀上层毛茸茸的光晕，和记忆里那个永远意气风发的身影重叠，又碎裂成无数个深夜苦读的片段。
“他胃病又犯了。”身后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叹息，“这孩子去年竞赛集训，连着三天没好好吃饭……”林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作业本边角被汗浸湿。原来那些被人诟病的“炫耀”，不过是他笨拙的、想证明自己的方式。
放学时，林桉在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盒胃药。转身时，撞上同样来买关东煮的陆诚烨。他难得穿了件灰色卫衣，整个人褪去了几分锋芒，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给你。”林桉把药盒塞进他怀里，不等他反应就快步跑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听见他喊自己名字，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
晚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林桉摸着发烫的耳尖，突然觉得，或许那些藏在习题册褶皱里的努力，比表面的光芒更动人。而那个总被误解的少年，大概也在等一个人，看穿他骄傲背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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