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深秋像一只冰冷的铁手，裹挟着潮湿的寒气，将德杰律所的玻璃幕墙浸得透凉。雨滴顺着 48 层的高度蜿蜒滑落，在玻璃上勾勒出扭曲的纹路，把城市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宛如刘圆圆此刻混乱又破碎的心境。
她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热搜词条 #德杰律师助纣为虐# 的阅读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每刷新一次，数字就跳动上千。最新一条视频里，受害者家属举着遗照哭诉的画面，被弹幕上密密麻麻的 “黑心律师”“滚出法律界” 彻底淹没，那些恶毒的文字仿佛化作实体，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手机在办公桌上疯狂震动，是母亲打来的第五通电话。刘圆圆咬着己经起皮的嘴唇，颤抖着手指挂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社交账号的私信提示己突破 999+，红点像刺眼的伤口。她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指点开，第一条就是血淋淋的诅咒：“你也配当律师？小心遭报应！” 屏幕蓝光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睫毛膏在眼下晕染成诡异的蝴蝶形状，与三小时前在镜头前微笑发言、妆容精致的 “精英律师” 判若两人。
“刘律师，李总叫你去会议室！” 实习生小周推开门，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安，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推开会议室的门，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中，李总将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火星迸溅在名贵的大理石桌面上。
“安盛施压了，必须在今天开发布会，把舆论压下去。” 他随手扔来一份文件，纸张边缘还带着温热，油墨味刺鼻，“这是公关公司拟的声明，照着念。”
刘圆圆展开纸张，密密麻麻的官方话术堆砌，满是对企业的维护，字里行间充斥着颠倒黑白的意味。她想起昨夜熬夜找到的合法解决方案，那些能真正平衡双方利益的条款，此刻却被彻底抹杀。喉咙发紧，她试图据理力争：“李总，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合同漏洞入手，既维护客户利益又……”“别废话！” 李总的怒吼震得会议室的玻璃嗡嗡作响，“安盛是律所的摇钱树，你想断了大家的财路？明天要是拿不到续约合同，你负得起责吗？”
新闻发布会的筹备现场乱成一团，仿佛一场荒诞的闹剧。化妆师粗鲁地捏着她的下巴，遮瑕刷在她脸上用力涂抹，试图掩盖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和因为焦虑冒出的痘痘；发型师皱着眉头，用滚烫的卷发棒反复调整她的发丝，每一下拉扯都让她头皮发麻，只为确保每个弧度都符合 “精英律师” 的完美形象标准。刘圆圆坐在镜前，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指令：“口红再涂浓一点，显得有气场！”“把铂金包放在镜头能拍到的地方，这是身份象征！”
发布会现场的灯光亮得刺眼，仿佛无数把利刃，要将她的伪装生生剥下。刘圆圆站在麦克风前，双腿微微发颤，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记者们连珠炮似的提问。“是否承认收受企业贿赂？”“对网络上的指控作何回应？” 镁光灯此起彼伏，在她眼前炸开一片白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低头看手中的声明，那些违背良心的句子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像一块块巨石压在胸口，每读一个字，都仿佛在割裂自己的灵魂。
“我们始终秉持法律公正……”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有人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被篡改的检测报告对比图，“那为什么不公开真实的检测报告？你们这是在包庇犯罪企业！” 现场瞬间哗然，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刘圆圆感觉喉咙发紧，西装的领口像绳索般勒住她的脖颈，让她喘不过气。她想起陈总威胁的话语，想起李明在电梯里的嘲讽，想起网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每一个回忆都如同一把钢针，扎进她的心脏。
余光瞥见角落里站着举着横幅的受害者家属，白发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愤怒，那眼神像一把重锤砸在她心上，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关于检测报告，我们己委托第三方机构重新审核。”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临时更改了声明内容，听见身后传来李总急促的抽气声和不满的低语。
记者们的提问愈发尖锐，问题像子弹般袭来，她在保安的护送下艰难前行，强撑着用专业术语迂回应对：“法律程序需要时间，请相信我们会给公众一个交代。”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 “交代” 究竟何时才能到来，又是否是大家想要的真相。
发布会结束后，刘圆圆被媒体围堵在走廊。“听说你曾试图篡改证据？”“受害者家属称你拒绝沟通，是否属实？” 无数话筒和录音笔怼到她面前，她在保安的护送下艰难前行，突然被人拽住衣袖。回头看见一位年轻女孩，手里捧着病历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是大片触目惊心的疤痕：“我妹妹用了他们的产品，现在毁容了…… 你真的要帮这种企业吗？”
刘圆圆感觉呼吸停滞，女孩的眼神让她想起大学时的自己 —— 那个怀揣法律理想、誓要守护正义的姑娘。那时的她，站在模拟法庭上，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而现在，她却在利益与良心的夹缝中苦苦挣扎。“我……” 话未说完，保安己将她拉开。
回到办公室，她瘫坐在椅子上，手机又弹出新消息：安盛发来邮件，言辞犀利地要求她立刻否认发布会的言论；李总在工作群发话，措辞严厉地斥责她擅自更改声明；而社交平台上，新一轮的谩骂己经开始，甚至有人扒出了她大学时的照片，恶意揣测她的过去。
她打开电脑，开始撰写新的回应声明。这一次，她避开了公关公司的模板，从法律条文出发，详细解释案件的进展和律所的处理方式。尽管知道这样的声明可能会激怒客户，让自己在律所的处境更加艰难，但她无法再继续说谎。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她坚定又疲惫的脸庞。
首到凌晨三点，终于完成。发送声明前，刘圆圆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想起了那个被她撕掉的发言稿。或许，这才是她作为律师应该说的话。点击发送的瞬间，她感到一丝轻松，尽管她知道，等待她的可能是更猛烈的风暴。但至少，在这场舆论的漩涡中，她终于为自己守住了一点底线，哪怕这点底线，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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