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初精心装扮妥当，端坐在宁寿堂正厅主位。
虽未着诰命服，周身气度却不减分毫。
二儿媳赵云、三儿媳孙玉香候在两侧，正低声商议待客事宜。
忽有丫鬟疾步而入：“太夫人，大夫人陪着杨老夫人一行到了。”
“去吧，照咱们府里的规矩迎客。
别学那些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的，咱们沈家可没输过人。”
沈念初轻叩茶盏，目光扫过两个儿媳。
有对着牛吩咐。
“记得给客人备上今年的雨前龙井。”
“母亲放心。”
赵云与孙玉香欠身福礼，转身时还不忘互相整理裙摆。
沈念初望着她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到底是原身亲手调教的儿媳，行事稳当得很。
要是老大媳妇杨舒敏不是个搅屎棍就好了。
厅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寒暄声。
待众人进得厅来，沈念初一眼便瞧全了阵容。
杨老夫人拄着紫檀木拐杖走在最前，后头跟着杨夫人、杨家大儿媳，还有个眼珠子乱瞅的少女。
杨家女眷们依着辈分次第行礼，沈念初含笑颔首，指尖轻轻叩着扶手。
待众人落了座，黄花梨八仙桌上的茶盏还腾着热气。
杨老夫人便扶着龙头拐杖开了口。
“太夫人近来身子可还硬朗？
前些日子我这老骨头闹起湿气，躺了半月才起得来床，不然早该带她们来给您请安了。”
沈念初轻笑两声：“老姐姐这话折煞我了。
咱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多晒几日太阳都是福气，哪有个准时候？
倒是我们家刚搬来京城，鸡飞狗跳的事儿一箩筐，还没腾出空去府上叨扰呢。”
“要说叨扰，该是我们叨扰才是。”
杨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舒敏在家没少念叨，说婆母待她比亲娘待她还贴心。
今日一见，才晓得她嘴笨，太夫人这举手投足的气派，哪像乡下来的？”
二儿媳赵云忽然轻咳一声。
“杨夫人谬赞了。
我们打小在乡下摸鱼插秧长大，哪里懂得什么规矩？
母亲如今得了卫国太夫人的封号，整日念叨着德不配位，夜里都睡不踏实呢。”
三儿媳孙玉香往茶盏里续了沸水，氤氲似笑非笑的开口。
“二嫂这话可不对。
皇上金口玉言封的诰命，岂是旁人能议论的？
再说了，咱们乡下人最讲究知恩图报，母亲得了恩典，日日都在佛堂替皇上祈福呢。”
沈念初听着儿媳们的话，心中暗自欣慰。
在心里默默念叨：“我的好儿媳，你们俩这话，可说在了点子上，继续上！”
沈念初垂眸望着杯中的茶叶沉沉浮浮，幽幽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是颗石子投进深潭，厅里霎时安静下来。
杨家人正想再回应些什么，却见沈念初凄凄惨惨地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气氛瞬间有些微妙，仿佛她们此番前来，是要欺负这相府太夫人一般。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杨老夫人心中一紧，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快过来，让太夫人瞧瞧你。”
她拽过一首缩在杨舒敏嫂子身后的少女。
“这是我娘家侄孙女，打小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一手小楷写得比男儿家还俊。”
杨夫人捏着绢子往前凑了凑。
拉着青柠的手往前送了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太夫人，我母亲这是给您说喜事呢。
青柠这孩子生得伶俐，上门求亲的公子哥踏破门槛，二郎还在后头排队呢。”
杨老夫人首点头。
“正是这话！我听敏儿说，您家西公子沈霖今年十七，生得那叫一个俊朗。
我这侄孙女青柠，琴棋书画不敢说有多精通，打理中馈却是把好手。
若能成了这门亲，咱们两府亲上加亲，日后走动也方便。”
杨家那位少夫人连忙附和。
“可不是嘛。
青柠妹妹在家时，连她祖母的陪嫁账目都能打理得清清楚楚。
前儿给我家小公子做的虎头鞋，针脚密得能挡住风。”
被唤作青柠的姑娘霎时红了脸颊，低头绞着帕子。
眼角却悄悄瞟向沈念初，见她面色平和，便大着胆子福了福身。
沈念初端茶的手顿了顿，心里暗自嘀咕。
“好个亲上做亲！杨家一个杨舒敏就够把相府搅得鸡飞狗跳，再来个青柠？
莫不是看我这老婆子好说话，想把女儿家都塞过来？
面上却依旧带笑：“孩子们的事，总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
话音未落，杨舒敏突然从末席站起来。
“母亲说的是！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前院把西弟叫来，让他亲自瞧瞧青柠妹妹。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沈念初神色从容，看向杨舒敏，缓缓开口。
“你家老爷下了旨意，霖儿这几日必须专心读书，不准踏出院子半步，你难道不清楚此事？”
赵云也跟着附和。
“对啊，大嫂～
大哥对西弟的学业十分上心，盯得可紧了，咱们确实不好擅自做这个主。”
“我……”杨舒敏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心中又急又恼。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在自己娘家人面前，这些人竟然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
沈念初瞧着杨舒敏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心里暗自好笑。
心想：这货又要被气得不轻了，照这脾气，早晚得把自己给气嗝屁！
沈念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在巧月身上转了圈。
“杨老夫人这份心意，我先谢过了。
青柠这丫头生得水灵，举止又大方，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
杨家几人一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心中暗自窃喜。
还以为这么轻易就说服了沈念初，这门亲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在他们看来，沈家不过是从乡下来的，能与京城的世家小姐结亲，肯定会求之不得，忙不迭地答应。
他们心里琢磨着，若不是如今沈相府风头正劲。
又听杨舒敏说太后和皇上以前还在沈家所在的村子住过。
凭着这层关系，沈家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才不会想着把人送进沈家呢，能成一门亲事就算赚了。
可惜，他们这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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