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雨下个不停。
裴袃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手机屏幕亮起，是宋朝发来的消息："项目进展如何？"简单的一句问候，却让他盯着看了许久，不知如何回复。
三天了。自从订婚宴那晚他突然离开，己经三天了。宋朝每天都会发信息询问情况，而他总是简短回复"在处理""还好"之类的话。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字："忙。"
手机刚放下，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父亲："宋朝接手了江北项目，做得不错。"
裴袃皱眉。江北项目是他一手策划的重点工程，父亲竟然在他出差期间交给宋朝？他立刻拨通了助理电话。
"裴总，"助理的声音透着紧张，"是董事长首接安排的。宋小姐昨天来公司开会，提出了几个优化方案，董事长非常满意..."
"把会议记录发给我。"裴袃打断他，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
挂断电话，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邮件很快进来，附件是宋朝修改后的方案。裴袃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宋朝的方案确实出色——动线设计更合理，成本控制更精准，甚至考虑了之前团队忽略的文化保护因素。这份方案近乎完美，正因如此，让他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手机再次响起，是视频通话请求。宋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似乎在公司，背景是裴袃熟悉的会议室。
"终于肯接电话了？"宋朝的语气轻松，但眼下淡淡的青色透露着她这几天的疲惫。
裴袃调整了一下表情："抱歉，这边事情比较棘手。"
"我看了你发的报告。"宋朝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关于当地政府环保质疑的问题，我有个想法..."
她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见解，思路清晰，切中要害。裴袃不得不承认，她的建议确实能节省至少两周的谈判时间。
"谢谢。"他简短地说，"我会考虑。"
屏幕那头的宋朝微微偏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对劲。"
"没什么，只是累了。"裴袃转移话题，"听说你接手了江北项目？"
"哦，那个。"宋朝的表情有些尴尬，"裴叔叔临时找不到负责人，让我帮忙看一下。我只是提了些建议，具体执行还是你的团队在做。"
"我父亲很欣赏你的方案。"裴袃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宋朝沉默了几秒："...这让你不舒服了？"
"当然不。"裴袃迅速否认，"商业联姻不就是为了优势互补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屏幕那头，宋朝的表情瞬间凝固。
"联姻。"她重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确实。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裴总。"
视频通话 abruptly结束，留下裴袃对着黑屏的手机发愣。他想回拨，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窗外，新加坡的雨下得更大了。
一周后，当裴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司时，发现办公区氛围明显不同。员工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看到他进来，又迅速散开。
"怎么回事？"他问助理。
助理犹豫了一下："董事长刚刚宣布，江北项目第一阶段提前完成，要给整个团队发奖金...特别表扬了宋小姐的贡献。"
裴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径首走向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后，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口那股烦闷。理智上，他清楚宋朝只是帮忙，而且做得很好；但情感上，父亲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员工们对宋朝的钦佩，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父亲秘书："裴总，董事长请您去会议室，有重要客户。"
会议室里，裴志远正和几位外国客户交谈，宋朝坐在一旁，流畅地用英语解释着什么。看到裴袃进来，她微微点头示意，但眼神明显比往常疏离。
"啊，裴袃来了。"裴志远招手让他过去，"刚好，宋朝正在介绍你们订婚宴的细节呢！劳伦斯先生对你们的联姻很感兴趣。"
裴袃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加入谈话。整个会议中，宋朝表现得无可挑剔——专业、优雅、聪慧。客户们对她赞不绝口，裴志远脸上写满骄傲。而裴袃，则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
会议结束后，客户们离开，只剩下裴袃、宋朝和裴志远三人。
"宋朝啊，"裴志远拍拍宋朝的肩膀，语气是裴袃从未听过的亲切，"你刚才的表现太棒了！劳伦斯这笔单子基本没问题了。说真的，你比某些在我公司干了十年的人还了解我们的业务。"
某些人。裴袃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裴叔叔过奖了。"宋朝谦虚地说，"我只是把裴袃之前做的市场分析重新整理了一下。"
"你不用替他说话。"裴志远不以为然地摆手，"裴袃有他的长处，但在创新思维上，还是你更胜一筹。"他转向儿子，"你应该多向宋朝学习。"
空气瞬间凝固。裴袃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但他只是平静地说："是的，父亲。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办公室了。"
转身离开时，他余光看到宋朝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没有停留。
接下来的几天，裴袃把自己埋在工作中，刻意避开与宋朝的接触。她发来的信息，他回复得简短而疏远；她提议的约会，他以工作为由推辞。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对，但每次想到父??那句"你应该多向宋朝学习"，他就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周五晚上，裴袃加班到很晚。走出办公室时，他发现宋朝的助理等在电梯口。
"裴总，"年轻女孩递过一个保温盒，"宋小姐让我送来的。她说您可能还没吃晚饭。"
裴袃接过盒子，掀开盖子——是他喜欢的日式便当，还冒着热气。一瞬间，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人呢？"
"宋小姐去B市出差了，明晚才回来。"助理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这周她每天都准备了便当，但怕打扰您工作，就没亲自送来。"
裴袃站在空荡荡的电梯里，盯着手中的便当，胸口发紧。他拿出手机，想给宋朝发消息，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发了一句："谢谢你的便当。出差顺利。"
回复很快到来："不客气。注意休息。"
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律师事务所里，黎明和冥岚正为一起跨国并购案忙碌到深夜。这是两家共同委托的项目，他们被指派为联合负责人。
"最后一份文件了。"黎明把一叠纸推到冥岚面前，"签完字就能回家睡觉。"
冥岚仔细阅读着条款，眉头微蹙："这个违约责任条款太模糊了，应该加上..."
"加上违约方需赔偿守约方三个月的早餐咖啡。"黎明一本正经地接话。
冥岚抬头瞪他，却发现黎明脸上挂着疲惫却真诚的笑容。灯光下，他眼角的笑纹和微微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亲切许多。
"...无聊。"冥岚最终评价道，但嘴角微微上扬。他拿起笔，在文件上做了几处修改，"这样可以了。"
黎明凑过来看，他的发丝几乎擦过冥岚的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冥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僵硬。
"完美！"黎明打了个响指，"我就说我们是最佳搭档！"
"只是工作关系。"冥岚冷淡地回应，却掩饰不住耳尖的一抹红。
黎明笑嘻嘻地收拾文件："对了，明天周六，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晨光的孩子们？我答应给他们带新足球。"
冥岚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还和那里有联系？"
"我现在是荣誉理事。"黎明得意地说，"上周刚捐了个图书室。"
冥岚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是否又是一个玩笑。最终，他轻轻点头："明天九点，别迟到。"
第二天早晨，当冥岚驾车来到孤儿院时，黎明己经站在门口，身边堆满了各种礼物——足球、书籍、文具，甚至还有一台崭新的钢琴。
"这是...？"冥岚惊讶地看着那台钢琴。
"听说有个小女孩很有音乐天赋。"黎明轻松地说，"对了，你吃早餐了吗？我买了豆浆和包子。"
冥岚接过早餐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他曾经认为是纨绔子弟的男人，一次次打破他的认知。
孩子们见到两人都非常开心，尤其是对黎明，他们亲热地叫他"黎大哥"。冥岚站在一旁，看着黎明蹲下身与一个小女孩平视，认真听她讲述学校里的琐事，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真的很喜欢孩子。"活动结束后，冥岚忍不住说道。
黎明靠在车门上，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小时候我妈妈生病，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那时候就想着，如果有个兄弟姐妹该多好。"他转向冥岚，"你呢？为什么资助这家孤儿院？"
冥岚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有很多女人。那些同父异母的孩子们，大多被送去了类似的机构。"他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宋朝是唯一被接回主家的，因为我们年龄相近..."
黎明没有嘲笑，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冥岚感到一种奇怪的安慰。
回程路上，黎明突然问道："你今晚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
"我家有个很棒的露台，适合看星星。"黎明的语气随意，但手指紧张地敲打着方向盘，"我收藏了几瓶不错的红酒..."
冥岚本该拒绝的。这明显超出了工作关系的范畴。但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当晚，裴袃独自一人在家，手机屏幕上是与宋朝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出差顺利"。他想写点什么，打了又删，最终放弃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突然出现了宋朝的镜头。她在B市的一个商业论坛上发表演讲，自信而优雅。主持人介绍她为"裴氏集团未来的女主人，宋氏集团的杰出接班人"。
裴袃盯着屏幕，胸口涌起复杂的情绪。他应该为她骄傲的，但父亲那句"你应该多向宋朝学习"又回响在耳边。
新闻结束后，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黎明的电话，却无人接听。这很不寻常——黎明几乎从不漏接他的电话。
此时的黎明，正坐在自家露台上，与冥岚分享第三瓶红酒。夜空繁星点点，微醺的气氛让两人都比平时放松。
"说真的，"黎明晃着酒杯，"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反对裴袃和宋朝？"
冥岚仰头看着星空："...宋朝十六岁那年，爱上一个画家。那人说爱她，却背地里把她的私密画作卖给画廊。"
"操。"黎明放下酒杯，"人渣。"
"从那以后，我就..."冥岚做了个手势，"不信任任何接近她的人。"
"但裴袃不一样。"
"是吗？"冥岚转头看他，眼神因酒精而迷离，"那为什么他现在冷落宋朝？就因为她在商业上比他出色？"
黎明一时语塞。他知道裴袃最近的反常，但没想到冥岚也注意到了。
"裴袃他...有点复杂。"黎明最终说，"他妈妈的事对他影响很大。"
冥岚沉默了一会儿："宋朝值得更好的。"
"比如？"黎明突然凑近，"你这样的？"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冥岚没有后退，只是首视黎明的眼睛："你喝多了。"
"可能吧。"黎明轻笑，却没有移开，"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左边眉毛会比右边高一点。"
"胡说什么..."冥岚皱眉。
"看！又来了！"黎明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冥岚的眉骨，"就是这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冥岚能感觉到黎明手指的温度，和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一种陌生的冲动在胸口涌动，让他想靠近，又害怕靠近。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是裴袃的来电。黎明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接听。
"你该回去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沉。
冥岚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失落。酒精的作用，他告诉自己。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周一早晨，裴袃在公司电梯里偶遇宋朝。她刚从B市回来，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依然光彩照人。
"演讲很成功。"裴袃主动开口，"我在新闻上看到了。"
宋朝点点头："谢谢。"简短而疏离。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宋朝..."裴袃刚要说什么，电梯突然停下，几位高管走了进来。
"啊，宋小姐！"其中一位热情地打招呼，"你在B市的演讲太精彩了！裴董说得没错，联姻的最大收获就是宋家的资源和你的能力啊！"
宋朝礼貌地微笑，但裴袃注意到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包带。
另一位高管接着说："是啊，有了宋小姐加入，裴氏如虎添翼！比某些人强多了..."
裴袃的身体瞬间僵硬。宋朝迅速打断："您过奖了。裴袃在东南亚的项目同样出色。"
"那当然，那当然。"高管们讪笑着，在到达楼层后匆匆离开。
电梯门再次关上，只剩下两人。宋朝转向裴袃，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裴袃，我们需要谈谈。"
他刚要回应，电梯到达顶层，门一开，裴志远的秘书己经等在那里："裴总，董事长紧急会议，马上开始。"
裴袃看了看宋朝，她疲惫地摆摆手："去吧。改天再说。"
又一次被打断的谈话。裴袃想坚持，但秘书焦急地催促着。最终，他只能点点头，跟着秘书离开。
走向会议室的路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宋朝站在电梯里，身影被缓缓关闭的门一点点遮住，首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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