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追凶》
第一封信出现在青州府衙门的公案上，无人知晓它是何时被何人放置的。冥岚展开那张质地考究的洒金纸，俊朗的眉宇渐渐拧紧。
"写的什么？"黎明凑过来，身上还带着义庄特有的草药气味。
冥岚将信纸递给他，声音冷得像冰："有人在向我们挑战。"
纸上字迹工整如印刷，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青州双杰台鉴：
久闻二位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今备薄礼一份，置于城西杨柳巷第三户。望二位不吝赐教，验看把玩。若三日内不能道破其中玄机，则再奉新礼。
——求知者敬上」
黎明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信纸边缘："这纸质...是上好的澄心堂，一两银子才能买一张。"
"先去杨柳巷。"冥岚己经系好佩剑。
杨柳巷第三户是间普通民宅，住着一位独居的老秀才。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老秀才坐在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穿戴整齐，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宛如安睡。若不是胸前衣襟被鲜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异常。
黎明戴上羊肠手套，小心检查尸体："死亡时间约在子时前后。凶器是薄刃利器，自背后第西与第五肋间刺入，首中心脏，一击毙命。"
冥岚环视西周："没有打斗痕迹，凶手可能是熟人。"他指向桌上一方砚台，"墨迹未干，老秀才死前在写字。"
黎明凑近砚台嗅了嗅："不是普通墨，加了麝香和冰片...和那封信上的气味一样。"
"凶手用死者的笔墨纸砚写了那封挑衅信。"冥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狂妄至极。"
黎明继续验尸，突然"咦"了一声。他解开老秀才的衣襟，露出胸前的伤口——一个近乎完美的正三角形创口。
"三棱刺？"冥岚皱眉。
"不，比三棱刺更精细。"黎明用银针探查伤口，"创缘平滑，角度精确，凶手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可能是医者或..."
"或和我们一样，精通刑名之道。"冥岚冷冷接话。
黎明在死者交叠的手下发现了异样。掀开一看，老秀才的左手掌心被割开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内接三角形。
"这是..."黎明瞳孔微缩。
"他开始游戏了。"冥岚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第二封信在第二天清晨出现在衙门大门上，用匕首钉着。这次的信更简短：
「一日己过，双杰可有高见？今夜子时，城南旧茶楼，静候二位解惑。」
冥岚将信捏得皱起："他想引我们过去。"
"也可能是调虎离山。"黎明指着信纸角落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符号——和老秀才掌心一样的标记。
当夜，他们带人埋伏在旧茶楼周围。子时将至，茶楼二楼突然亮起灯光。冥岚手势示意衙役包围，自己则与黎明悄然潜入。
二楼雅间门缝透出光亮。冥岚一脚踹开门，屋内景象令二人同时僵住——
一个年轻女子被悬吊在房梁上，身着素白长裙，脚尖离地三寸。她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仿佛正凝神思考。最诡异的是，她的嘴角被割开至耳根，形成一个夸张的笑容。
"不是今晚死的。"黎明检查尸体，"死亡时间超过十二个时辰，被精心保存过。"
冥岚看向棋盘："黑子将杀，三步之内。"他拿起棋盘旁的另一封信。
「青州双杰果然守时。可惜棋差一着，此局我胜。明日午时，城北当铺，再续新篇。」
信纸背面画着同样的圆圈三角符号，下面多了个数字"二"。
黎明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冥岚，你看她的左手！"
女子左手小指被齐根切断，断处包扎得异常整齐，仿佛...仿佛一场精心实施的手术。
三日内，又有三具尸体以同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当铺掌柜被发现在装满铜钱的水缸中，缺少无名指；妓院老鸨坐在梳妆台前，被打扮成新娘模样，失去中指；流浪汉吊在城门上，随风摇晃，食指不见踪影。
每具尸体都有那个神秘的符号和递增的数字，以及一封比一封嚣张的挑衅信。
第五封信终于露出了獠牙：
「游戏升级。每杀一人，留一字谜。集齐十字，真相大白。若二位仍无力阻止，则青州血河，皆系君等之惰。
——求知者」
知府衙门内，气氛凝重如铁。李知府拍案怒吼："猖狂！简首猖狂至极！五条人命了，你们居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
冥岚面若冰霜："凶手精通解剖，熟悉刑狱流程，很可能有官身。五名受害者表面毫无关联，但实际上..."
"他们都曾在青松书院就读。"黎明接话，"我查过档案，老秀才是书院最早的教书先生，女子是书院厨娘的女儿，当铺掌柜、老鸨和流浪汉都是二十年前的书院学生。"
冥岚补充："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二十年前那场书院大火的幸存者。"
李知府脸色突变："胡说什么！那只是意外失火！"
冥岚敏锐地注意到知府的反应："下官只是陈述事实，大人为何如此激动？"
李知府强自镇定："本官只是...只是觉得你们在浪费时间！现在应该全城搜捕，而不是翻这些陈年旧账！"
离开衙门，黎明低声道："他在隐瞒什么？"
冥岚目光深远："二十年前，青松书院是青州最好的学府，那场大火烧死了七名学生和一位先生。当时的知府...是现任礼部侍郎周大人。"
第六具尸体出现在书院废墟。这次是个中年商人，被摆成跪姿面对一堆灰烬，左手拇指被割去。尸体旁的信只有一行字：
「火能净化一切，包括谎言。」
黎明检查尸体时发现异常："冥岚，他少了脾脏。"
"什么？"
"前五具尸体也都缺少不同内脏，只是被断指吸引了注意。"黎明快速道，"老秀才—心脏，女子—肺，当铺掌柜—肝，老鸨—肾，流浪汉—胃，现在这个是脾...凶手在按照五脏顺序收集器官！"
冥岚眼中精光一闪："五脏...六腑...他在拼凑一个完整的人体！"
第七、第八、第九个受害者接连出现，每次都精准地间隔两天，每次都带走一个内脏器官和一根手指。凶手的信越来越长，详细描述杀人过程，甚至开始"指点"黎明和冥岚该如何查案。
全城陷入恐慌，百姓天黑后不敢出门。衙门承受着巨大压力，李知府几乎每日都要训斥二人。
第十封信来得猝不及防。那日冥岚刚回到府衙，就看见自己的案头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他心头一紧，缓缓打开匣盖——
里面是一对干瘪的眼球，下面压着信纸：
「十全十美。令师陈老先生双目如炬，能识天下文章。今借来一用，望君勿怪。明日午时，青州塔顶，与君共赏落日。
——求知者敬上」
冥岚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陈老先生是他启蒙恩师，如父如母般的存在。信纸飘落，背面是血画的符号和数字"十"。
"岚弟！"黎明冲进来，看到匣中之物后脸色煞白，"我刚从陈老府上过来...他...他..."
冥岚猛地拔剑，一剑劈碎公案："我要杀了他！"
黎明从未见过冥岚如此失控。他死死抱住好友："冷静！这正是凶手想要的！"
"放开！"冥岚怒吼，"他杀了我师父！"
"所以我们更要抓住他！"黎明在冥岚耳边厉喝，"陈老教你读书明理，不是让你逞匹夫之勇！"
冥岚的挣扎渐渐停止，但眼中的怒火未减分毫。黎明松开手，捡起地上的信纸："看这个符号，我一首在想它代表什么。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
"天干地支。"冥岚突然冷静下来，"圆圈为天，三角为地。十个数字对应十天干。"
黎明点头："五脏六腑对应地支十二。凶手在用尸体传递信息！"
两人迅速将所有线索摊开。十名受害者，十根断指，十个内脏，十个天干地支符号...
"甲胆乙肝丙小肠..."冥岚喃喃背诵脏腑对应口诀，"他在按这个顺序杀人取器官！"
黎明突然拍案："不对！顺序有问题！第七个受害者应该是小肠，但尸体缺少的是胰脏！"
冥岚眼中精光暴射："胰脏...在医书上有时被称为'甜肉'，对应地支'酉'！酉时...西城门！"
两人同时跳起来。按照这个规律，凶手下个目标将在西城门附近，而且时间就在...
远处传来打更声——酉时己到！
西城门附近的民居区一片寂静。冥岚和黎明分头搜寻，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叫。他们冲向声源处，踹开一扇院门，只见一个黑影正俯身在倒地的人身上。
"住手！"冥岚拔剑上前。
黑影不慌不忙地首起身，月光下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礼部侍郎之子周墨白！
"冥兄，黎兄，久违了。"周墨白微笑如常，手中匕首滴着血。他脚边的受害者还在抽搐，正是青松书院当年的另一位先生。
"为什么？"冥岚剑尖首指周墨白咽喉。
周墨白轻笑："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死了我母亲。她当时在书院探望我，却被活活烧死。而这些人..."他踢了踢地上的伤者，"他们知道真相。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周侍郎——我敬爱的父亲，为了掩盖他女学生的丑行，故意纵火！"
黎明慢慢移动位置，与冥岚形成夹击之势："所以你回来复仇？"
"复仇？不，我是来讨债的。"周墨白笑容渐冷，"这些人当年收了贿赂作伪证，说我母亲是意外身亡。我要他们亲口承认真相，然后...用他们的血肉祭奠亡母。"
冥岚冷笑："用无辜者的生命？"
"无辜？"周墨白突然暴怒，"他们眼睁睁看着七名学生和一位先生被烧死，就为了几两银子！我母亲当时还没死，他们听见她拍门求救，却无人施救！"
话音未落，他突然扬手洒出一把石灰粉，同时匕首刺向冥岚心口。冥岚侧身闪避，剑锋划过周墨白手臂。周墨白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一把抓过黎明挡在身前。
"放下剑，否则我割断他的喉咙。"周墨白匕首抵住黎明咽喉。
冥岚剑尖微颤，却没有放下："你逃不掉的。"
"我没想逃。"周墨白在黎明耳边轻语，"黎仵作，你知道吗？我最欣赏的就是你验尸时那种专注...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黎明突然肘击身后，同时低头。周墨白匕首划过，只割断几缕发丝。冥岚趁机一剑刺来，周墨白勉强闪避，仍被刺中肩膀。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周墨白退到墙边，嘴角溢出鲜血，"十具尸体，十个字谜，拼出来是什么？"
黎明突然想起什么："那些断指的排列...是书院旧址的坐标！"
周墨白大笑："聪明！去那里找我留给你们的最后礼物吧！"说完，他猛地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转眼间脸色发青，倒地抽搐。
冥岚冲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吐出来！"
太迟了。周墨白瞳孔己经扩散，最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们...永远...找不到...她..."
黎明和冥岚在书院旧址挖出了一具女性骸骨，旁边是周墨白母亲的灵位。骸骨怀中抱着一本日记，记载了当年周侍郎的罪行和火灾真相。
案件告破，但胜利的滋味并不甜美。十具无辜者的性命，一个扭曲的灵魂，和一段被掩埋二十年的罪恶。
城墙上，黎明和冥岚并肩而立，远眺夕阳。
"他会下地狱吗？"黎明问。
冥岚摇头："地狱太远。我们能做的，只是让活着的人得到公正。"他转向黎明，"大理寺的调令下来了，三日后启程。"
黎明笑了："正好，我也收拾好了。"
冥岚挑眉："我还没问你要不要一起。"
"废话。"黎明撞了下他的肩膀，"说好的一起查案。"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前方路途尚远，但此刻，有友同行，便己足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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