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们看好了！”悟空拔撮毫毛变出十万八千棵蟠桃树苗。小猴们扛着焦木当扁担，从东海挑来咸水浇灌。说来也怪，这桃树饮了海水反倒疯长，三日开花五日结果，只是桃子都带着海腥味。老猴啃了口桃首咧嘴：“比当年王母的蟠桃还硌牙！”
这日正操练猴兵，忽听山下鼓噪。原是混世魔王的曾孙带着群犀牛精来抢地盘。悟空也不使金箍棒，单脚跺地，震得满山桃树乱颤，熟透的桃子雨点般砸下。犀牛精被桃核硌得满地打滚，那魔孙刚想逃，被悟空一把揪住顶花皮：“认得你孙外公么？”小妖定睛一看，悟空头顶凤翅冠的绒球早秃了，活像插着俩朝天椒。
重整水帘洞时，老猴献上个铁匣子。里头是当年天庭火烧花果山时，悟空藏在泉眼的宝贝——一坛未开封的猴儿酒，酒封上还粘着七仙女当年落的胭脂。开封那日，酒香引来了东海龙王，老龙王踩着浪头嚷嚷：“大圣，分我一杯解解馋！”
悟空醉卧在歪脖子松树上，忽然瞥见云层里飘过片袈裟角。抄起金箍棒要打，定睛却是群南迁的大雁。那夜他独坐瀑布崖，把棒子化针，蘸着月光补凤翅冠的绒球。补着补着，耳边恍惚响起玄奘念紧箍咒的嗡嗡声，手一抖，针尖扎了指头，血珠子滴在冠上，倒像缀了颗红珊瑚。
半年光景，花果山变了样。焦木桩上长满猴头菇，瀑布被群猴尿出条银链子，练兵场铺着晒干的海带——踩上去比天庭的云毯还软和。这日悟空正教小猴翻筋斗，忽见西天飘来朵祥云。观音踩着莲台轻笑：“泼猴，倒把荒山整成海鲜铺子了？”悟空摘了顶带鱼鳞编的斗笠往云上一抛：“菩萨尝尝新摘的紫菜不？”
夜里，老马猴神秘兮兮地摸进洞府：“大王，小的们在后山发现眼热泉！”悟空近前一看，哪是什么热泉，分明是地下岩浆。他眼珠一转，令群猴搬来千颗鹅卵石铺在泉眼上。三日后再看，鹅卵石竟被烫成水晶糕似的透明石头，自此花果山有了温泉浴池。
日头歪到西山尖，八戒捧着空钵盂晃回山道，僧袍下鼓鼓囊囊塞着偷藏的野果子。玄奘饿得前胸贴后背，催沙僧去寻，却见那呆子仰在青石上鼾声如雷，口水把胸前野莓汁染成紫斑。沙僧刚揪着八戒耳朵拽起，忽见林深处金光灿灿，似有庙宇飞檐翘角，玄奘早攥着锡杖往那光亮处疾走。
转过三棵歪脖松，金光骤然变作绿惨惨的鬼火，只见一座黑石洞府张着血盆大口，洞口石柱上挂满骷髅头，风一吹“嘎吱”乱响。黄袍怪翘着腿坐在白骨椅上，背后二十八盏人油灯晃得玄奘头晕目眩，待要退时，石阶下“噌”地窜出千百条藤蔓，毒蛇般缠住他脚踝往洞里拖。
八戒扛着钉耙骂骂咧咧往洞口冲，九根耙齿上还勾着半片破袈裟——方才撞塌石墙时刮下来的。沙僧光着膀子抡断杖，降妖杖头铜环早不知崩哪儿去了，此刻舞着光秃秃的铁杆，倒像耍根烧火棍。
“黄毛贼！有种别使妖法！”八戒一耙子掏向妖王后腰，却被白骨鞭缠住耙柄。黄袍怪咧嘴露出三寸獠牙，鞭梢猛甩，钉耙“咣当”卡进石缝，八戒拽得脸红脖子粗，活像拔萝卜的胖田鼠。
沙僧趁机扑上锁喉，却见妖王肩头“咔咔”弹出两排骨刺。他急收势后翻，裤腰带被骨刺勾断半截，露出里头补丁摞补丁的红裤衩。洞顶蝙蝠精们吱吱怪笑，有只胆大的还往下扔果核助兴。
“爷爷让你笑！”八戒拔不出钉耙，抄起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去。黄袍怪张口吞了石块，反吐出团绿莹莹的鬼火，烧得八戒鬃毛卷曲冒烟，焦糊味混着野果馊味，熏得小妖们首捂鼻子。
沙僧把断杖舞成风车，逼得妖王后退三步，突然踩中地上黏糊糊的蝙蝠屎，“哧溜” 滑出丈远，后脑勺“咚”地磕在石壁上。黄袍怪趁机甩鞭缠他脚踝，倒提着往洞外枯树上挂：“正好晾件人肉袈裟！”
八戒急得现了原形，獠牙啃断三根荆棘藤，猪尾巴卷起沙僧就往山下滚。黄袍怪也不追，倚着洞口啃鸡腿，油手在石壁上抹出个歪扭的“孙”字，哼着小调回洞逗弄新捉的蛐蛐去了。
百花羞提着油灯溜进石室，见玄奘腕上绳索勒出血痕，忙掏出帕子给他包扎：“长老莫怕，我亦是苦命人。”她跪坐在稻草堆上，裙摆沾了蛛网也顾不上掸。
“十三年前中秋夜，我随父王在御花园赏月。” 油灯火苗颤了颤，映得她眼中水光浮动，“忽有黑云遮月，一阵腥风卷着我腾空而起。待睁眼时，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她扯开衣领，露出颈间青紫指痕，“那妖怪说……说我是他前世未过门的妻子。”
玄奘拨动佛珠的手顿了顿：“女菩萨可还记得妖怪形貌？”
“青面獠牙，眼似铜铃。”百花羞揪着裙上金线刺绣，丝线一根根崩断，“他逼我穿这身嫁衣，说今夜便要洞房。我谎称心疾发作，需斋戒诵经百日方能成婚。”她从怀中掏出本《金刚经》，封皮里滑出张带血的帕子，“这血书藏了整十日，求长老指条明路！”
玄奘接过血书，见上头字迹被泪水泡得模糊：“陛下亲启：儿于中秋夜被妖风摄至黑松林波月洞，望……”后半截被血迹晕染，依稀可见“月牙湖”“石狮”等字。
“洞口往东三十里有座破土地庙。”百花羞突然攥住玄奘袖口，“庙前石狮缺了左耳，那耳中藏着半块玉璜，正是我儿时砸坏的宫中之物！”洞外忽传来脚步声，她匆匆塞给玄奘两枚野果。
玄奘将血书藏入僧鞋夹层，合掌道：“贫僧若得生还，定叫陛下发兵踏平此洞。”
“不必踏平！” 百花羞急得打翻油灯，在黑暗中小声道，“洞西有眼活泉……那是我这些年埋钗环首饰的地方，求长老捎给月牙湖畔的采莲哑婆。” 她声音哽咽，“我七岁落水时，是她用荷叶杆子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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