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七月的空气,高三一模的红榜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我盯着榜单最上方自己的名字,指节捏着成绩单微微发白。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后颈。
“就她能保送?还不是因为有个00后班主任老妈。”尖锐的女声混着汽水罐摇晃的声响,在闷热的走廊炸开。我抬头,看见同班的李妍正靠在栏杆上,涂着银色甲油的手指戳着手机屏幕,“你看她妈,哪有老师天天穿破洞牛仔裤上班的?”
玻璃墙外,灰紫色挑染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妈妈正倚着栏杆刷短视频,膝盖处的破洞还沾着昨天美术课的丙烯颜料,白色卫衣帽子上的金属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她忽然抬头,朝我这边挥了挥手,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痞笑。我攥紧书包带,转身冲进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眼睛通红。从高二分班那天起,这样的场景就不断重复。当她把我的作文发在公众号推文里,评论区挤满“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阴阳怪气;元旦晚会她带着全班通宵改剧本,总有人说我提前知道节目单;甚至上周她在课堂上表扬我解题思路新颖,第二天就有匿名信塞进我的课桌,质问我是不是偷看了备课笔记。
晚自习结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妈妈咬着荧光笔,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把黑眼圈衬得愈发明显。看见我进来,她随手扯下耳机,把一沓作文纸拍在桌上:“林小满,这篇议论文论据完全站不住脚。”
我盯着她卫衣帽子上晃荡的金属链,积攒己久的委屈突然决堤:“你就不能像其他家长那样装装样子?非要在全班面前挑我刺!上次家长会,你穿成这样去,其他家长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装样子?”她摘下银色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知道为什么你总被质疑吗?”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她置顶的“高三备课组”群。聊天记录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她正在和其他老师激烈争论保送生的评选标准。对话框里躺着一条未发送的消息:“我女儿的材料,请务必严格审核。如果有任何问题,首接淘汰。”
我喉咙发紧,想起上周她发烧到39度还坚持批改作业,想起她为了准备竞赛辅导,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整理资料。而我,却只顾着抱怨她不够“得体”的穿着,抱怨她不肯给我“特权”。
第二天早读,妈妈抱着一箱奶茶闯进教室。易拉罐拉环的声响此起彼伏,琥珀色的液体溅在教案上,洇开星星点点的痕迹。“今天公开处刑,”她斜倚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林小满的作文,逐句批改版。”
投影仪亮起,密密麻麻的批注铺满整个屏幕。不仅论点论据被剖析得淋漓尽致,连“然而”和“但是”的用法差异都被单独拎出来讲解。后排男生倒抽冷气:“这也太狠了吧?”李妍低头转着钢笔,指甲上的银色在阳光下晃了晃。
从那天起,我的课桌成了流动答疑站。午休时,妈妈会叼着棒棒糖晃过来,用《英雄联盟》的团战思路拆解导数题;晚自习后,她带着我们在天台用天文望远镜讲天体运动;甚至有次月考结束,她首接把试卷分析会搬进了学校旁的电竞馆,用游戏数据教我们统计概率。
日子在紧张与荒诞中一天天过去。保送生的审核越来越严格,妈妈比我更像个备考的学生。她收集了近五年所有高校的保送真题,整理成厚厚的手册;托关系联系往届保送生,帮我准备面试技巧;甚至偷偷报了个礼仪培训班,说是怕我面试时仪态不达标。
“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刻板的礼仪规范吗?”有天深夜,我看着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忍不住问。
她对着镜子挑眉:“我讨厌的是用刻板标准定义人,但有些规则,既然存在,我们就得学会利用。”顿了顿,她突然转身,认真地看着我,“小满,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身份得到优待,但也不想你因为我受到委屈。”
保送公示的前一天,教导主任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他推过来一摞材料,是我参加竞赛的所有评审记录。“你妈妈,”他摘下眼镜擦了擦,“主动要求我们对你的材料进行三轮复核。有位评委说,从来没见过家长要求对自己孩子这么严格。”
走出办公室,夕阳把走廊染成温暖的橘色。妈妈站在远处,工装外套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奶茶杯,看见我出来,立刻举起手机:“宝子,快摆个酷点的姿势,我给你拍保送纪念照!”
毕业典礼那天,礼堂的灯光亮如白昼。妈妈穿着黑色工装外套,站在后台拦住我。她往我口袋里塞了块薄荷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抱歉,用最笨拙的方式,想让你赢在真正的起跑线。”
我看着她被灯光照亮的侧脸,那些被误解的夜晚,那些激烈的争吵,那些藏在严厉背后的温柔,突然都有了答案。原来她从未想过用身份为我铺路,而是教会我如何用实力打破偏见。
当校长念出我的名字,礼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望向台下,妈妈正站在人群里,举起手机疯狂拍摄,灰紫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光。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有这样一位特立独行又无比清醒的00后老师妈妈,是我最大的幸运。
(http://www.shumicxsw.com/book/JN3C-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mic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