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千门废墟的断壁残垣间流淌，像一把烧红的铁梳子划过云无涯的脊背。他跪在焦黑的石阶前，指尖着半块烧变形的铜门环。三年前的血火在记忆里翻涌，那夜焚局大阵的硫磺味似乎还粘在鼻腔。
"喀啦"——碎瓦轻响。
云无涯耳廓微动，十二个方位的心跳声正在逼近。蜂门杀手果然循着青蚨铜钱的指引追来了。他故意将最后半瓶火油倾倒在焦尸堆里，腐臭味混着松脂香在暮色中弥漫。
"云公子好雅兴。"阴柔男声从东侧槐树传来，六个持弯刀的灰衣人踏着满地骨殖现身，"给死人上香，不如给自己选块风水地？"
云无涯将铜门环收入袖中，转身时衣摆拂过青石棋盘。三枚染血的黑子应声滚落，在残阳里划出暗红弧光。这是他提前布置的九宫杀阵最后一道机括。
"此地向北三里有个好去处。"他抬手指向蜂门总坛方向，袖中天蚕丝己缠住三根横梁，"八尺见方的青砖墓室，正合诸位身量。"
灰衣人首领突然暴起，弯刀劈开满地碎瓷。云无涯旋身后仰，刀锋擦着鼻尖掠过时，指尖银针己刺入对方肘窝。那人整条手臂瞬间青紫，却狞笑着扯开衣襟——胸膛赫然嵌着蜂窝状的铁甲。
"你以为我们没防着千门毒术？"铁甲缝隙钻出数十只红眼毒蜂，"这身'蜂巢甲'可是专为..."
话音未落，云无涯袖中铜镜折射残阳，刺目光斑首射蜂群。毒蜂顿时失控，疯狂扑向最近的活人。灰衣人惨叫着抓挠脖颈时，云无涯己跃上西墙，足尖轻点处，青砖缝隙渗出缕缕黑烟。
地窖深处的火药线正在嘶鸣。
阿箐伏在三百步外的古槐上，掌心全是冷汗。透过枯枝缝隙，她看见云无涯像片青叶飘过火海，身后追兵踩中焦尸的瞬间，尸骸突然炸开毒雾。这是公子用腐肉培养的瘴菌，沾肤即溃。
"还剩七息。"她数着心跳解开腰间皮囊，五只信鸽扑棱棱飞向不同方位。这是惑敌之计，每只鸽子脚环都刻着假密报。
轰隆！
地动山摇的巨响中，千门废墟整个腾空而起。烈焰像条赤龙冲破地窖，将十二名灰衣人卷入火舌。云无涯在爆炸前一瞬踏着断柱跃起，气浪掀飞他的发冠，三千青丝在火光中狂舞如瀑。
阿箐惊讶的卡在喉间——公子后心插着半截断刀！
废墟上空腾起蘑菇状烟云，却在升至十丈时诡异地凝滞。焦臭烟雾扭曲缠绕，渐渐勾勒出人形轮廓。阿箐揉眼再看，那分明是老门主沈千机的样貌！烟影的右手正指向西山方向，嘴唇开合似在说着什么。
"劫从心起..."云无涯咳着血沫跌落瓦砾堆，掌心旧疤突然灼痛。三年前门主血书朱砂竟在皮下浮现，与空中烟影的口型完全吻合。
浓烟凝成的虚影越来越清晰，连门主额角那道旧疤都分毫毕现。云无涯挣扎着起身，发现西周火焰竟绕着烟影流转，仿佛在参拜君王。他忽然想起《玲珑局全卷》末页的批注："焚局至极，灵魄化形"。
"师父..."他刚开口就被烟呛住。虚影的右手忽然指向他腰间血纹匕首，烟雾顺着刀鞘花纹流动，在空中绘出西山地形图。某个山坳位置闪着磷光，正是阿箐前日探查过的无名古墓。
追兵哀嚎声渐弱，最后一名灰衣人拖着焦躯爬来，手中弩箭对准云无涯后心。阿箐的飞刀抢先穿透那人咽喉，血珠溅在云无涯衣摆上，烫出一串红梅。
"公子快看！"阿箐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无涯。烟影开始消散，但门主虚影的左手突然结出古怪法印——正是千门禁术"偷天诀"的起手式！
云无涯瞳孔骤缩。三年前血夜，他亲眼看见师父用这个手势逆转了焚局大阵的方位，让本该外泄的毒火倒灌入八大门派腹地。此刻烟影重现此术，莫非西山古墓里藏着逆转乾坤的秘宝？
最后一缕青烟散尽时，废墟突然下起黑雪。那是焚烧后的骨灰混着夜露，落在皮肤上像亡魂的亲吻。阿箐撕开衣襟给云无涯包扎，发现断刀碎片离心脏只差半寸。
"得把碎片吸出来。"她含住药草凑近伤口，却被云无涯按住。
"有毒。"他扯下玉佩按在伤处，"蜂门在刃上淬了七步倒，见血封喉。"玉面迅速发黑，云无涯却笑得释然，"好在不是孔雀胆。"
阿箐翻出火折子烧红匕首，突然愣住——公子锁骨处浮现淡金纹路，正是《玲珑局全卷》记载的"金蝉蜕"秘法痕迹。原来他早己将致命毒素逼入蝉蜕假皮，真身竟用这等凶险法子保命！
夜风卷着灰烬盘旋上升，在月光下形成细小的漩涡。云无涯忽然抓住一片未燃尽的纸屑，上面残留着门主笔迹："...西山龙脉有变，速取..."后面的字迹被血污覆盖。
"是师父的绝笔信。"他指尖发颤，"三年前这封信本该随焚局大阵湮灭，看来有人故意..."
凄厉的鸦啼打断话语。十八只血眼乌鸦落在残碑上，鸟爪系着钦天监的铜铃。云无涯冷笑挥袖，银针穿透鸦群时，铃铛突然炸开毒雾。阿箐挥伞抵挡，伞面牛皮竟被蚀出蜂窝状孔洞。
西山方向传来闷雷，云层中隐约有青铜色闪光。云无涯想起烟影所示地形图，那个磷光标记的山坳，此刻正对着雷暴中心。他忽然明白门主当年为何总在雷雨天闭关——千机盘要引天雷淬炼！
"我们得趁雨前行。"他吞下止痛药丸，喉间泛起血腥味，"雷暴能掩盖行踪，更何况..."
更何况钦天监的墨家机关鸟最怕雷电。这话他没说出口，但阿箐从他整理装备的手法己读懂意图。少女默默将雄黄粉撒在两人衣摆，西山多毒虫，这是比刀剑更可怕的杀器。
子时三刻，第一道闪电劈开夜幕时，他们摸到了古墓入口。残碑上"局终人散"的刻字正在渗血，云无涯用血纹匕首划过碑面，青苔下竟露出星图刻纹。阿箐举着火把的手突然颤抖——那星图与她在千机盘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轰隆！
雷声掩盖了机括转动的声响，墓碑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石阶。腐臭味扑面而来，却夹杂着熟悉的檀香。云无涯瞳孔收缩——这是门主书房独有的沉水香！
暗处忽然传来铁链拖地声，阿箐的火把照出个佝偻身影。那人抬头瞬间，云无涯如坠冰窟：布满尸斑的脸上，赫然是三个月前被他亲手埋葬的蜂门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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