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柒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只有母女二人的屋子里头：“你只看了我一眼，就说，我是你的女儿，明明才半日，你就认定了我就是你的女儿。”
戚满月赤红着双目，要开口，要解释，可话堵在嗓子边，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戚柒抬起眼，脖子微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泪水滑过没入发间：“这几日，我总会做梦，那梦好长，是场迷迷糊糊的噩梦。”
戚满月浑身一震，猛地站起了身，眼底尽是惊惶失措的震惊：“梦？什么梦？七七告诉娘，那是什么梦？”
戚柒垂下眸，轻启唇：“梦里，我并没有母亲，只有段夫人，段夫人高高在上，明艳动人，是段家主母，与我的交集，也不过是罚了我那一次……”
“梦里不像假的，发生的种种都无比真实，甚至比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还要真实。”
“我，怎么忽然就成了你的孩子？会不会这才是梦……”
“孩子，不是梦，这不是梦，这怎么可能是梦呢？”
戚满月失声痛哭，一把搂住了戚柒，拥得很紧很紧，似恐怕怀里的女儿跑了一般：“傻孩子，我就是你的娘，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在，我都是，是我欠你的，是娘糊涂欠了你的……”
“我寻了你好久，死了才寻到你，你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
“我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弥补，不要推开娘好不好？”
戚满月搂着女儿哭了许久，她此刻太过恐惧，恐惧到浑身发颤，自从重生回来，从来没有这般不安过。
原来，原来女儿是梦到了前世，梦到了她这个母亲是如何狠心对她的。
怪不得，怪不得女儿这段时日不理她，也不愿看她，七七分明，分明是在怕她……
七七梦到了那些，会不会往后都不再唤她为母亲，会不会彻底恨上了她，会不会远离她……
一时间，恐惧蔓延全身，她只觉得跌入了湖底，反复挣扎都有可能毫无用处。
“可你是没错的。”
耳边忽然传来了这软软的一声，是女儿七七在说话。
戚满月只觉得女儿是在哄她，她怎会没错，她若没错就不会发生这些，她前世就不会死不瞑目，她的女儿就不会受一辈子的苦难。
“我怎会无错？都是我的错，是娘的错，若不是我，我的七七怎会受那般多的苦，怎会无家可归，没人疼没人爱惜？”
“娘错了，娘大错特错，糊涂信错了人害了你……”
戚柒眸子闪动着，嗓音憨哑地开口：“我知道的。”
戚满月松开了女儿，手抚摸着女儿滑嫩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七七梦到了什么？可以告诉娘吗？”
戚柒垂眸茫然地看着母亲，娘的手很软，和从前一样软，自她成了她的女儿，娘就经常用这么软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她喜欢娘，很喜欢，很珍惜的……
她看着对面流泪的娘，面颊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手，用极轻的声音开口：“断断续续的，好些都不太清楚，有娘，有赵横，还有一些人，像在看皮影戏……”
戚满月呼吸一窒，连忙将她揽入怀里：“将那些梦当成是假的，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
“娘保证，梦里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戚柒眨巴了一下眸，有大颗的泪珠子滑落，她明明是最坚强的，向来不会在人前哭，更是东桥村的铁娘子，可和母亲日子待久了，她就成了这样。
或许是因她知道，她哭了娘会很疼她，很疼她……
“娘也和我一样，做过梦对不对？”
戚满月使劲摇了摇头，看着女儿控制不住地哽咽：“不一样，娘同七七不一样，娘是重活了一次，过完了上辈子。”
戚柒神情微窒，似不大理解，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忽地伸出了手抓住了对面母亲的胳膊，紧绷着小脸，声音干哑地问：“那之后，你有没有派人去东桥村？”
戚满月眼神带着一丝迷茫：“什么时候？”
戚柒眼中泪光闪烁着：“你……打了我之后，可有派人寻我麻烦？”
戚满月瞳孔猛地睁大：“怎么可能，娘怎会这般。”
戚柒手一松，呼吸都平稳了些，眼中多出了一些释然来。
不是，幸好不是。
不是就好，她被赶出东桥村流离失所并非娘所为。
戚满月扶住戚柒的肩膀，紧迫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柒晶莹的眸颤了颤，看向母亲，开口叙述道：“梦里，我挨了打，好不容易回到了东桥村，伤还没养好，就来了一群人，砸了我家……”
“我带着小石头好不容易才逃跑。”
戚满月脸色发黑，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道：“谁！是谁？”
戚柒：“来人说，他们是段家段夫人派来的，说段夫人要为儿子报仇，要取我们的性命……”
戚满月连忙抓着女儿的手解释：“不可能！娘从没派过下人去为难人，更何况娘当时并没真的怨你，只想借着斥责你的事，来约束其他下人……”
说到这，戚满月紧紧地闭上了嘴，她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见女儿听了她说的话似乎真的没什么，她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在意就好。
不过，到底是谁，打着她的名义去欺负了戚柒？
“是朱姨娘，是朱姨娘干的！”
戚满月猛地想起了什么，为何前世朱姨娘会知道她曾经惩罚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何前世的朱姨娘知道东桥村的乔七……一切皆因为朱姨娘见过七七，甚至去寻过她。
前世，朱姨娘陪着段老太太回来，得知儿子被一个不知名的妇人打了，为了给段若舒出气，朱姨娘又找到了七七，看出了七七就是她的女儿。
以绝后患，便要杀了她，却没想到七七发现了不对就逃出了东桥村。
戚满月死死地握着手，脸色发青，眼底尽是悔意恨意，怪不得七七会流离失所，会无家可归，会连死都不敢再回东桥村……
戚满月再次抱住了女儿七七，此刻甚至不敢再看她的脸，只怕从她的眼神中看到责怪、痛恨、厌恶……
她知七七怪她是应该的，她就该怪她，怨她才对……
可她还是忍不住去哄她的七七。
“娘，娘没有做那些，七七不要怪娘好不好？娘会给你报仇，朱姨娘现在还活着，段家人都还活着，娘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都不会……”
戚柒趴在母亲的肩头上，看着正前方的窗外飘来的绿叶，怔怔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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