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无边无际。像沉在深不见底的血海之底,连意识都仿佛被冻结、碾碎。只有一种绵延不绝的、来自身体深处的、被彻底撕裂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在灵魂的灰烬里灼烧。每一次微弱的、如同溺水者般的喘息,都拉扯着那片灼烧之地,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痉挛。
冷。刺骨的冷。从身下潮湿冰冷的泥土里渗透上来,钻进破碎的皮毛,冻结每一滴流淌的血液。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了?或者,是血己经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钝痛和彻骨的寒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黑暗和剧痛中失去了意义。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般的意识碎片,在冰冷的深渊里艰难地闪烁。
钥匙…丢了…
沈薇…还在墙后流血…
顾衍之…拿到了钥匙…他知道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绝望的灰烬在冰冷的胸腔里堆积,比身体的疼痛更沉重,更窒息。放弃吧…太痛了…太冷了…就这样沉下去…沉入永恒的黑暗…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滴答…”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水滴声,如同黑暗中敲响的冰晶,穿透了厚重的、濒死的麻木感,极其顽强地、钻入了我混沌的意识深处!
不是幻觉!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温热血腥的气息,如同一条纤细却无比坚韧的生命线,穿透了冰冷的泥土、浓重的夜露气息、佛堂残留的药味恶臭…极其精准地、再次钻入了我因失血和寒冷而异常敏感的鼻腔!
是沈薇的血!比之前更加微弱,更加飘渺,如同即将燃尽的烛芯!但还在!她还在坚持!她还在那个黑暗的囚笼里,用生命最后的热度,向我发出不屈的信号!
这股气息,像一道微弱却无比锋利的闪电,猛地劈开了绝望的灰烬!
不!不能死!不能放弃!她还在等我!她还在流血!
一股滚烫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洪流,猛地从濒临枯竭的躯壳深处爆发出来!压倒了刺骨的寒冷和灭顶的绝望!压榨出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
“呃…”
一声沙哑、破碎、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这具几乎被判定死亡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想要活下去、想要站起来的渴望!
爪子,那只紧贴着冰冷湿泥的前爪,本能地、极其艰难地抽搐了一下。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
动!动起来!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发出刺耳的呻吟,艰难地转动。每一次试图凝聚意念,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撕裂般的抽搐。剧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我重新拖回黑暗的深渊。
但沈薇那缕微弱却无比执着的血腥气息,像黑暗中的锚点,死死地拽住了我下坠的灵魂!
一点一点,如同破冰船在冻结的海面上艰难前行。爪子深深抠进泥土,借力!后腿的肌肉在剧痛中爆发出痉挛般的力量!拖动着沉重、破碎的身体,在冰冷粘稠的泥泞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呻吟和伤口撕裂的剧痛!冰冷的泥水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污,浸透了腹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寒意和刺痛!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汗水(如果猫有的话)和血水混合,模糊了视线。
方向?佛堂的方向!沈薇气息传来的方向!也是…顾衍之可能再次出现的方向!但别无选择!
像一条在血沼中垂死蠕动的蚯蚓,靠着本能和那缕微弱的气息指引,在冰冷刺骨的草地上,在浓重的黑暗掩护下,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混合着血泥的、极其微弱的爬行痕迹。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米,却像穿越了整个地狱。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夹击下忽明忽灭,全靠那缕如同游丝般的血腥气息吊着最后一口气。
终于,身体撞到了坚硬冰冷的东西。
是佛堂外墙的基石。粗糙的石面紧贴着伤口,带来新的刺痛。我瘫倒在冰冷的石基下,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冰冷的夜露凝结在皮毛上,像一层薄薄的冰壳。
沈薇的气息…就在这里!就在这堵墙后面!很近!很近!
“喵…” 一声低低的、充满无尽悲怆和思念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爪子无力地搭在冰冷的石基上,徒劳地抓挠着。
就在这时——
佛堂那扇沉重的、紧闭的柚木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道昏黄的光线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投射在冰冷的草地上!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猛地僵死!连呼吸都彻底停止!是谁?!顾衍之?!还是佣人?!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晕里,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水盆。是周妈!她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灰败,眼神麻木而疲惫,脸上还残留着没擦干的泪痕。她似乎只是出来倒水。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墙角的黑暗。她端着水盆,步履沉重地走下佛堂门口的两级石阶,走到院子角落的排水沟旁,准备倾倒盆里浑浊的污水。
机会!
就在她弯腰倒水的瞬间!借着水声的掩护和光线的阴影!
我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猛地从石基的阴影里窜出!朝着那扇敞开的、透出昏黄光线的佛堂大门——那扇象征着沈薇所在、也可能通向死亡的大门——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
身体擦着周妈沉重的裙摆掠过!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啊?!” 周妈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一抖,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污水泼洒了一地!她惊恐地回头,只看到一道橘黄夹杂暗红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佛堂大门内的黑暗里!
“猫…那只猫?!” 她失声惊叫,声音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佛堂内。
浓重的檀香、药味和尚未散尽的呕吐物气息扑面而来。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巨大的佛像阴影下跳跃,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鬼域。空气冰冷死寂。
我重重摔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腹部的伤口再次受到撞击,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我死死地睁着眼,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那张禅榻!
顾太太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而禅榻旁边…
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靠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沉重的榻脚!
是沈薇!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宽大的素色睡袍,但依旧掩盖不住浑身的虚弱和伤痕。额头那道狰狞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边缘还渗着暗红的血渍!那只脱臼的手腕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用一条同样粗糙的布条吊在胸前!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眼睑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明显的痛楚,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最后的生命力。
她在这里!顾衍之把她从暗室里移出来了!放在佛堂!放在他“母亲”的身边!像一件展示他绝对掌控力的、伤痕累累的战利品!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冰冷的胸腔里炸开!我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
“谁?!谁在那儿?!” 周妈惊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她慌乱跑进来的脚步声!她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我,更看到了靠坐在榻边的沈薇!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小…小姐?!您怎么…怎么坐在地上?天哪!您的伤!” 她慌忙扑过去,试图搀扶沈薇。
沈薇的眼睑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清澈、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痛苦和麻木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蒙尘的琉璃。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扑过来的周妈身上,带着一丝惊惧的瑟缩。然后,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移向了门口的方向——移向了摔在地上、正努力抬着头、死死望着她的我!
西目相对。
那一瞬间,她空洞麻木的眼眸深处,如同死水投入巨石,猛地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巨大的惊骇!随即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凝固成一种令人心碎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无声的祈求!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来一点点,指尖朝着我的方向,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勾了一下。
如同一个无声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求救信号!
“喵…呜…” 我回应着,挣扎着想向她靠近。但周妈己经扑到了沈薇身边,肥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
“小姐!别怕!别怕!我扶您起来!地上凉!” 周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要搀扶沈薇。
“不…” 沈薇极其虚弱地、用气音吐出一个字,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抗拒,身体本能地向后缩,避开周妈的触碰,目光却依旧死死地、充满祈求地穿透周妈身体的缝隙,钉在我身上!那只抬起的手,更加用力地、颤抖着指向我!
周妈的动作僵住了。她顺着沈薇的目光,再次看向地上的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至极的情绪——恐惧、怜悯、巨大的为难、还有一丝…被沈薇绝望眼神所撼动的动摇?
就在这时——
“哒…哒…哒…”
那沉稳、冰冷、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脚步声,再次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佛堂门外…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鼓点,敲碎了这短暂的、充满泪水的僵持!
顾衍之!他又来了!
周妈的身体瞬间僵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她猛地缩回想要搀扶沈薇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
沈薇眼中的那点微弱光芒,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猛地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她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单薄的肩膀在无声地剧烈颤抖。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冰冷的气息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佛堂。长明灯的火苗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几乎熄灭。
顾衍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灰色的西装在昏暗中如同冰冷的墓碑。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周妈打翻的水盆),扫过蜷缩在榻边无声颤抖的沈薇,最后…落在了摔在门口附近、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我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冰冷的平静,和一丝…被尘埃屡次打扰的、极度不悦的阴鸷。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向地上那片被我爬行带来的、混着血泥的污迹,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他并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看周妈。只是对着门外的阴影,淡漠地吩咐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如同冰锥扎入每个人的耳膜:
“把这只…不知死活的东西,扔出去。扔远点。”
“看好小姐。她需要…绝对的安静。”
命令简洁,冰冷,不容置疑。如同对一件垃圾的最终处置。
说完,他甚至没有踏入佛堂一步。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对空气的污染。他优雅地转身,黑色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如同丧钟敲响的脚步声,再次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佛堂里只剩下死寂,浓重的檀香药味,周妈压抑的啜泣,沈薇无声的颤抖,以及…瘫在冰冷地板上、如同被宣判了死刑的我。
周妈颤抖着,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怜悯,又恐惧地看了一眼顾衍之消失的方向。最终,她咬了咬牙,带着哭腔,踉跄着朝我走来。
“造孽…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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