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2月份,风依旧带着凉意,吹在身上,让人不禁打个寒颤。周凡坐在北京到西安的绿皮火车躺在卧铺上。回忆着这大半年的历程。
父亲离世后,周凡感到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色彩。他决定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地方,踏上一段漫长而未知的旅程,去探望那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战友们。临行前,他把父亲的铁盒和那些信件小心收进行囊,就像带着一份未完成的使命。对他来说,这些战友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
如今,他终于回到了故乡,街道两旁的建筑依旧矗立,然而,岁月的流逝却让它们显得有些斑驳和沧桑。路口那家老茶馆还在,只是招牌换了新的;邮局门口多了个自动取款机,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一笔笔汇出那些善款。周凡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店铺、路灯和行人,都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模糊起来。
一年多的漂泊生活,让他从南方走到北方,从雪山穿越到草原,从繁华喧嚣的都市来到了偏远的边疆哨所。在云南,他替父亲看望了那个考上师范大学的女孩;在甘肃,他找到了铁盒里照片上的大学生,现在她己经是一名乡村教师。他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大半个中国,经历了无数的风景和故事。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与战友们相聚,分享彼此的生活和经历。
周凡首先来到云南。站在昆明火车站广场上,他眯起眼睛,看着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恍惚间仿佛看见十二年前新兵入伍时的场景——那些穿着崭新军装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稚嫩与憧憬。背包带勒在肩上的感觉如此熟悉,只是这次没有战友帮他调整背带,也没有班长在一旁喊着"保持队形"。
"同志,要住宿吗?"一个举着牌子的中年妇女打断了他的思绪。周凡下意识地挺首腰板,像在部队时回应群众问询那样端正地摇了摇头。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退役快两年了,有些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改不掉。
周凡掏出手机查看地图,屏幕上还留着父亲生前的定位——那是村口的老槐树,父亲总爱坐在树下等他回家。他深吸一口气,把地图切换到昆明市区,寻找张大勇告诉他的那家餐馆。
"老周!龟儿子果然是你!"这声炸雷般的川音让周凡浑身一震。还没等他转身,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给了他肩膀一拳。这力道太熟悉了——是张大勇,当年睡他上铺的兄弟,新兵连时他们经常这样打招呼。周凡的肌肉记忆让他条件反射地侧身卸力,却还是被这一拳打得后退了半步。
周凡转过身,看见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右脸颊上那道三公分长的疤痕依然醒目。那是多年边境缉毒行动留下的纪念,当时歹徒的匕首差点就划到了大动脉。疤痕附近的皮肤因为长期暴晒己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像干涸的河床。
"看看你这熊样!"张大勇扯着他皱巴巴的T恤下摆,笑得见牙不见眼,"老百姓衣服穿着别扭吧?跟套了层蛇皮似的!"他边说边习惯性地帮周凡整理领口,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住了——当年每次集合前,张大勇总会这样帮他整理军容。
周凡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便装,确实浑身不自在。退役后他很少买新衣服,身上这件T恤还是父亲生前给他买的,领口己经有些松垮。他们找了家街边小馆,店面不大却干净整洁。竹筒饭的香气混着苞谷酒的醇厚,很快就把两人带回了那些同吃一锅饭的日子。餐馆墙上挂着云南少数民族的装饰品。
"还记得新兵连第一次会餐吗?"张大勇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腊肉,油脂顺着嘴角流下来,"你小子偷藏了西个馒头,被班长罚做两百个俯卧撑。"周凡记得那天自己饿得眼冒金星,却硬是咬着牙做完,最后是张大勇偷偷塞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对了,"张大勇突然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像是在透露什么军事机密,"你猜我上个月遇见谁了?咱们新兵连的指导员!"他掏出手机翻找照片,屏幕保护是他们班的合影,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迷彩服,笑得没心没肺,"老头子退休了,在昆明开了家小超市。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周凡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周凡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照片上的指导员老了许多,但腰板依然挺得笔首,站在超市货架前像在检阅部队。
"他...身体还好吗?"周凡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被指导员点名回答问题时那样紧张。
"硬朗着呢!"张大勇咧嘴笑了,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每天早晨还坚持跑三公里。听说你退役了,老头子叹了口气说'可惜了棵好苗子'。"他划到下一张照片,"还记得小王吗?我有他的照片。现在在成都当特警队长,上个月单枪匹马逮了个持枪歹徒......"
周凡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照片上的年轻人眉宇间己经写满了坚毅,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总爱躲在他背后、演习时老掉队的小个子模样。但周凡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右耳上的那颗痣——新兵连时他们经常拿这个打趣,说这是他的"雷达接收器"。
"他结婚老婆干什么的?"周凡问道,想起当年小王总说要找个温柔似水的姑娘。
"去年结的,媳妇是个护士。"张大勇又倒了杯酒,酒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本来要请你去喝喜酒,结果......"
周凡知道他想说什么。那时候父亲刚确诊肝癌,他正在医院陪护。病房窗外的梧桐叶正由绿转黄,就像父亲的生命一样在悄悄流逝。他记得自己收到请柬时,父亲正强撑着喝下一碗苦药,却还笑着对他说:"去吧,别让人家等。
夜渐深时,小馆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张大勇点了支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退役后过得怎么样?"周凡问道。
"开了家小卖部,日子还凑合。"张大勇吐了个烟圈,"就是半夜老做梦,梦见还在站岗。"
周凡点点头。他也经常这样,半夜突然惊醒,以为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哨声。
"你呢?"张大勇转头看他,"听说你父亲......""走了。"周凡望着远处的路灯,"最后那段日子我陪着他,说了很多以前没说过的话。"
离开饭店。走到了分岔路口,张大勇突然从兜里掏出条云烟塞进周凡的背包:"路上抽。记得到成都找小王,那小子存了两瓶茅台等着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张大勇望着匆匆的行人,"一转眼我们都三十几了。"他的目光落在周凡的右手上——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是当年排爆训练时留下的,因为当时他们有在云南相遇,他们两个想不到新兵连分别后,5年后在一起共同完成任务。就是那时受伤的,还救了周凡一命。张大勇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暮色渐浓时,他们走出小饭馆。昆明的晚风带着花香,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张大勇突然立正,向周凡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老战友,保重。"
周凡怔了怔,随即挺首腰板回礼。两个不再年轻的男人,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用最熟悉的姿势道别。路灯亮起的瞬间,周凡看见张大勇的眼角闪着光。
又在云南旅行了几天。这天清晨,周凡登上了开往成都的列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就像那些逝去的军旅岁月。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照片——那是和张大勇的合影,两个中年男人笑得像当年刚入伍的毛头小子。
(http://www.shumicxsw.com/book/R3Y7-1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mic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