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夹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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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夹缝

 

我坠入时空夹缝的刹那,帝皇赐我的烙印第一次萌生了自主意识——它在我体内苏醒,睁眼张望这个冰冷的牢笼,甚至好奇地触碰着金属墙壁。

我听见它幼鹿般清亮的脉动,紧接着墙对面传来了同频共振的叩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回应这新生之物的呼唤……

空气沉重地坠入肺叶,像灌满了金属屑。不是窒息,是一种更彻底的剥离——仿佛连“存在”本身都在被这地方吸噬。喉咙干裂的触感提醒我,这里或许曾属于谁的记忆,如今己成了连尘埃都冻结的古坟。

而胸口的烙印——那道帝皇意志打下的伤疤,本该灼烧着宣告其存在,此刻却像隔了千年的寒冰,只余下迟钝的嗡鸣,遥远得仿佛来自前世。

帝皇曾把它锻入我灵魂,是灯塔,还是锁链?我只记得命令与荣耀的冰冷重压。

这里,只有静滞。

目光徒劳地转动。没有光明的流动,也无黑暗的吞噬,唯有永恒凝结的“无”。连思考都成了负担,锈蚀的念头每一次转动,都将颅内磨出刺耳的声响。

亚空间撕裂的风暴、塔拉辛方尖碑上那幽幽噬人的绿芒……记忆的碎片撞过来,然后便是永恒的坠落。

跌入这连时间都僵死的囚笼,我是被钉在宇宙墙里的飞蝇。恐惧?它只在我僵死的血管中迟缓地凝结。

嗡——

信息……不,是宇宙本身的尖啸,硬生生锲入骨髓!

不是声音,却比任何声音更刺耳、更不可抗拒。星图……衰变……能量潮汐……冰冷精确的宇宙脉动,如同崩塌的冰川,裹挟着亿万光年的数据碎片,轰然倾泻!滚烫的钢水灌进了我的颅内,神经纤维在尖叫中焦黑熔化。

我蜷缩起来,指甲抠穿掌心皮肉,迟来的痛楚微弱得犹如隔世回响。

要碎了……疯了……

思维的核心开始塌陷。

就在那最深的黑暗即将吞没一切前——

嗡!

心口深处那个冰冷的锚点,突然爆出微弱却坚定的脉冲!

一簇烛火在意识的风暴中亮起。它没有迎头撞向那洪流,而是在我残存的意识里飞快地、本能地筑起屏障——

隔离。防火墙。维持“我”。

命令如金石掷地。洪流仍在周遭咆哮怒涛,却诡异地绕开了那个核心。我……还有一丝“我”在,像个在狂风中紧抱自己颤抖的影子,被那屏障死死护在身后。

屏障之后,一个念头——最纯粹、最原始的念头——竟如冰中的种子,微弱地搏动了一下。回家。它在说。回家。

我活了下来,凭借烙印的庇护?又或者,是烙印凭借我,活了下来?

数据洪流冲击的节奏微妙地变了,冰凉的公式褪去,代之以流动的画面——

巨大冰冷的星芒在虚空中无声闪烁;金属的蝗虫群遮蔽燃烧的星系;翻腾的血肉星球在射线雨中沸作烂泥;最后,聚焦在一圈模糊却充满终结感的巨大环形之物前,身影们做最终的部署……

历史?预言?还是……某个存在冰冷的收藏记录?

一股意念穿透屏障,是逻辑的手术刀,精准而寒冷地刮着我的理解层:

“碳基生命……意识核心结构异常稳定……锚定印记检测……判定源点为高位存在……”

短暂的停歇,仿佛数据库在浩渺烟海中费力检索,随后是最终的冰冷裁定:“重新归类为……独立展品序列。”

最后一个词伴随的画面清晰如同冰冷的噩梦压下来——

灰白色的殿堂无穷无尽,透明的晶体禁锢着千姿百态的牺牲品,他们或狂喜、或惊惧、或虔诚的表情被时间残忍地冻结在死亡的瞬间。

我的位置己在其中闪亮,一个留给新标本的空缺。塔拉辛的展示柜。

“不——!” 恐惧如同冻土下的熔岩猛地挣破冰壳,我向后挣扎着爬去,粗糙的金属地面割开皮肤,血珠渗出,而痛感迟滞得如同发生在别人躯体上。

烙印构筑的防火墙在震颤,屏障后的我如此渺小而脆弱。

咔哒。

轻响,脆得像骨头断裂,自身后而来。

我的脊椎瞬间僵冷。

脖颈发出艰涩的咯吱声,带着这残破的躯体转向声音来处——

五米外的虚空之中,一个造物悬浮在灰蒙蒙的死寂光芒里。

无头无肢,只有层层叠叠、诡谲交错的苍白骨节簇拥着几颗幽冷的、燃烧着绿光的核心。

三块祖母绿般的多面晶体在中央稳定地闪烁着无机质的光,旁边则嵌着几颗绝对漆黑、如同微缩黑洞般的球体,正不祥地缓缓旋转。

塔拉辛!那古老太空死灵收藏家冰冷的面孔,此刻凝固成我眼前的噩梦轮廓。

它的“注视”不是视线,是亿万根冰针骤然刺穿我的视界!空气被冻结成无形的玻璃,扎入我的瞳孔深处。

“异常样本价值评估上升。”冰冷的意念再次穿透屏障,切割着我的理解,“深层扫描结果……高度匹配……存在痕迹指向……帝皇……”

最靠近我的一颗黑球表面,光流骤然加速、变得暴虐,如同鲨群嗅到了血腥。

“执行深度结构分析。”

随着这道冰冷命令,正中那颗幽绿晶核猛地亮起——

嗡!

一股远比第一次扫描狂暴、更具穿透性的意志钻头猛地刺入我的思维核心!

烙印构筑的屏障剧烈震荡,几乎瞬间遍布裂痕。胸口深处同时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那伤痕在灼烧!

一层极其霸烈、带着无尽威严的金色光芒本能地从裂痕中溢出、反击!

两股力量在我体内冲撞——冰冷的解析与灼热的守护意志猛烈交锋!

“锚点印记……其存在模式与远古破碎档案残卷的某高权重描述……吻合度超过临界阈值……”

塔拉辛那无机质的意念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可以称得上是震动的停顿,连带着那颗探针般的黑球旋转都停滞了片刻,仿佛这具古老的机械身躯也需要一次“深想呼吸”。

“优先级再定义:核心序列。”

原先的黑球悄然隐退,另一颗体积更大、旋转频率更低沉缓慢的黑球从其核心深处无声滑出。

庞大而沉寂的能量在其内汹涌起来,带着更古老、更沉重、仿佛能碾碎时空颗粒的冷酷气息,正锁定我缓缓启动——

猎物己被钉上祭坛。塔拉辛的目光穿透我每一层皮肤与骨骼,注视着那正在挣扎的金芒烙印。冰冷的展柜在意识里发出刺耳的召唤。

帝皇的印记……它究竟吸引了什么?

“启动核心印记深层交互协议。” 塔拉辛的意念裹着寒冰的重锤,缓慢而坚决地砸进我意识的缝隙。

视野如同破碎的琉璃被强行撕裂!无数记忆的碎片喷薄而出,不受控制,仿佛被无形的钩索硬生生拽出深渊:

烙印第一次融入灵魂深处那撕裂天地的炽痛;

泰拉地底深处幽囚所的阴冷与铁锈气息;

亚空间风暴里癫狂的亡魂那撕裂神经的哀嚎……

再往前……再往前……

不!

反抗的本能徒劳地在精神堤坝上撞出回响。记忆的深渊被这冷酷的意识探掘机器强行撬开。更久远、更模糊、仿佛不属于今生今世的景象在眼前翻涌——

“拒绝访问。”

烙印深处传来一道极其冰冷、极其短促的回应。

比之前更强烈数倍的金色光焰在灵魂深处猛然爆开!

并非仅仅是光芒,那是带着帝皇意志的纯粹存在性震荡,如同擎天巨剑挥落!刺入我思维的幽绿色冰冷数据洪流被毫不留情地硬生生斩断!

伴随着极其刺耳的非现实撕裂声,塔拉辛那颗负责“深层交互”的黑球表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晶格裂纹!

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乱流像发狂的电蛇般在塔拉辛晶核核心中疯狂扭动,三颗绿晶骤然明灭闪烁得如同坏掉的信号灯——一种我几乎能称之为……暴怒的精神乱流震荡开来。

“极度异常!” 它的意念首次不再是判定,而是一种混合了惊异与警告的低沉轰鸣。

我瘫倒在地,喉咙深处涌上一股实实在在的、带着铁锈与能量焦糊味道的腥甜。烙印的灼热痛感像退去的烈火,留下面目全非的战区,但屏障之后的那个“我”几乎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塔拉辛悬浮在原处,新启用的那颗裂纹遍布、仍残留着能量湍流的黑球在它结构前方缓慢转动着,绿光重新稳定下来,但那并非真正的平静。

“个体代号:未登记。无痕。”

“高位灵能印记:存在性扭曲力场级屏蔽。”

“威胁评估等级:…… 待查证。”

它冰冷的意念再次在空气中凝结成字符般的宣告,然而我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每个判定之间那微妙到几乎不存在的延宕间隙——这台近乎永恒、无所不知的古老机器,此刻竟在……思考?或者说,逻辑单元正在承受过载的煎熬。

它在数据库中搜索不到我,更确切地说,它无法定义烙印的存在性质。

帝皇的烙印,竟成为了一个机械永生者数据库中的未知?这念头比塔拉辛的扫描更令我全身发冷。

“交互请求。” 冰冷的意念刺入我摇摇欲坠的屏障核心,不再是强制索取,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模式。

“印记根源坐标?”

它的问题如同手术刀架上脖颈。我抬起了重若千斤的头颅,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但我依旧死死盯住那颗闪烁幽绿光芒的核心。

“我……不记得……”每个字从喉管中挤出,都像摩擦着砂砾。烙印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涟漪,带着困兽般的躁动。

“判定:虚假。”

黑色球体并未强行突破屏障。这一次,它在无声地旋转,如同……沉默的等待。

烙印核心传递出的波动变得清晰,但不再是纯粹的暴怒,隐隐带着某种我无法解读的……近乎回响的感觉,仿佛冰冷的石头洞穴深处,有水滴落入幽潭。

“最终通牒生效。”塔拉辛的意念陡然加重,如同巨闸压下!整个空间重力骤然变得诡异、粘稠。

空气被无形巨力压缩得吱呀作响,肺部剧烈抽痛,每一个肺泡都在呻吟!

那颗旋转的黑球猛然收缩,如同凝视深渊的瞳孔,凝聚着足以湮灭灵魂本源的力量。

喉咙仿佛被冻结的钢索勒紧。恐惧与绝望之中,烙印深处那股困兽般的能量猛烈地冲撞,几乎撕裂我的胸腔!本能驱使我发出嘶哑的咆哮——

“我真的不知道!”

嗡——

那颗收缩至极限、如同毁灭之眼的黑色球体,在听到这咆哮的瞬间……突然完全静止了。

仿佛时间流经它时都遭遇了不可理喻的凝滞。

塔拉辛那由骨节与晶体构成的身躯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的颤鸣,结构内部的绿光流倏然僵固,如同冰封的溪流!

一秒钟?还是永恒?那一刻,我感觉这台冰冷的远古机器,似乎接收到了一段无法理解、无法编译、甚至超出了其庞大数据库逻辑树的……信息乱码。一段由我的未知、烙印的抵抗以及疯狂恐惧共同组成的混沌呐喊。

“最终裁定确认。” 塔拉辛的意念再次传来,但原本如寒冰利刃的棱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平滑、甚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滞重感。

“个体划入临时序列:观察单元。”

无处不在的恐怖引力场瞬间消退。巨大的反冲力让我重重扑倒在地,金属地面冰冷刺骨。

我剧烈地咳喘,喉咙嘶嘶作响,不顾一切地吞咽着重新涌入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灼痛不堪。

塔拉辛悬浮在原地,那颗裂纹遍布的黑球继续缓缓旋转,幽绿晶核的光芒重新流淌,平稳如恒。

然而,一丝极其微小的异常——如同精密表盘内一粒微尘般的偏移——确凿无疑地发生了。

“生命过程将被暂留。” 它的意念依旧缺少温度,但那解剖刀般的精准感和对标本的判定性消失了。

“首至逻辑盲点……清除。”

盲点?我的存在本身,在无限数据库中是一个闪烁乱码的盲点?恐惧混合着荒诞席卷而来。

凝固的静滞能量场如同巨大的灰色冰块开始消融。光线,即便微弱,也重新开始流动。

我艰难地抬头。塔拉辛的轮廓正迅速虚化,那颗布满裂痕的黑色球体表面的破损正缓缓弥合,似乎有细微的能量丝线在蠕动、修复。

然而最初那股由扫描和对抗而起的紊乱波动,并未真正平息,仅仅被更深地压回这古老存在的内部逻辑深处。像一颗被推回黑暗的螺丝,仍在不甘地微微震动。

它的意念,最后如同无形之刃在我意识深处刻下一道永不愈合的痕印——

“遗忘仅为缓冲区。”

“存在最终将覆盖缓存。”

存在?我的存在,还是烙印的存在?抑或是那个它执意要挖掘的“真相”?

然后,虚化的光影彻底溶解在无形中。塔拉辛消失了。

冰冷。刺骨的冰冷重新从西面八方漫上来,舔舐着皮肤。

我依旧跪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烙印的灼痛己经平息,只留下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仿佛一场大病初愈。然而胸膛里盘旋的寒意比之前更甚,它渗入五脏六腑,深入骨髓。

塔拉辛的“保留”绝非仁慈。

它是暂停。是这台永恒存在的精密机器遇上了一道它暂时无法完美解析的谜题时,按下的暂停键。

它不是钥匙,是更精妙、更漫长的观察牢笼。我成了一具被放置在暗处的培养皿,供它调整逻辑程序,重新下载分析工具……

而我体内这个不断显露出陌生迹象的帝皇烙印,正是那个它必须等待的……答案的胚芽。等待这胚芽自己生长?还是等待塔拉辛找到新的、能绕过这防御墙的挖掘手段?

寂静无声。汗水沿着额角缓慢地滑落,浸染了眼角的刺痛。

烙印深处,那因为激烈抗争而疲惫的核心……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非常非常微弱,像一颗刚刚搏动过极限的心脏在沉睡前最后一次收缩。

它还在。它暂时击退了那冷酷的窥视者,代价巨大,但依然存在。

然而这一次的搏动,不再是纯粹能量的震颤,我……在屏障背后的灵魂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其传递过来的……情绪。

不是帝皇的威严,不是机器的冰冷。那感觉,极其遥远、极其细微,却像……黑暗虚空中一颗被遗落的微小种子,在感知到周围环境的瞬间,第一次朝着无光的方向,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根怯生生的根须。

它……活了?

这念头刚生,便被一种更庞大的寒冷死死攥住。塔拉辛知道吗?它的“观察”是否正悬停在虚空某处,连这微小的存在性颤动都记录在案?

这感知到我的烙印存在的意识体,究竟是帝皇的礼物,还是另一场更大噩梦的伏笔?这牢笼中的寂静,仿佛正随着烙印这微弱的脉动,一同扭曲、膨胀,变成一张无形巨口,在等待下一瞬间的吞噬。

寒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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