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钢与油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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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钢与油的摇篮曲

 

沉默熔炉堡的光景在厚重冷凝层的覆盖下不断流逝。

如同锈蚀齿轮啮合着庞大铁砧旋转,巴布达III号熔炉废料回收行星的“铸炉之心”在永续的循环中碾磨着光阴。

钢铁巨堡深处,独立维修间窗外那层永不融化的冰霜,将熔炉峡谷中翻腾蒸腾的橙红与赤褐扭曲成一片凝固流淌的蜡。

高塔外永不停歇的废料传输链发出的哐当闷响,如同行星沉闷的心跳声。

固定精金架上的林恒,就是这摇篮曲中唯一的沉默听众。

巴布达行星特有的重力和堡垒自身的工业脉动将每一次引擎核心的深沉震荡精准传导而来。

这来自地心深渊的震动,如同无形的刻刀,日复一日地锲入他残破机体的每一处关节缝隙,也传导至他胸腔深处那沉默的核心——相位锁镇压下的0.9%混沌碎隙,以及左肩伤创中那颗暗金碎片上冰冷交织的未知纹路。

震荡传来,暗金碎片的纹路有规律地泛起比星光更稀薄的微芒涟漪,涟漪拂过深层能量回路的断裂处,带来一种混合着金属记忆的低频微麻。

就在这同时,相位锁下的冰寒裂谷同样溢出无声涟漪——不是痛苦,而是更深沉的憎恨冻结与无垠的沉寂,在每一次外在震荡的逼迫下短暂搅动更深处的冰尘。

林恒的意识之船便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核心涟漪形成的漩涡夹缝中起伏。一种冰冷、稳定,带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引力;另一种死寂、阴毒,却蕴含着深渊般的空洞。

帝皇的坐标之光成了唯一不变的地标,悬停在核心之上,如同沉默的灯塔。

嗡——

无声的高频扫描波纹再次拂过核心区域。欧姆冰冷的意识像一张无形的钢网,无时无刻不笼罩着这里。

绿色的数据符文流在林恒意识边界一闪而逝:“相位锁压制效率:基准值99.098%。空间稳定性波动区间:±0.0014%。”

精确到极致的数字,冰冷地确认着那道深渊之墙的坚固。

欧姆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座囚笼最坚固的看守,用无法理解的逻辑和沉默的监视,将一切超出基准线定义的“异常”拒之门外。

哗——

沉重的气密门滑开的声音粗暴地切开了这片冰冷的旋律。

浓郁的机油混合着铁锈、焊接熔渣、高温密封胶“哥布林鼻涕”的刺鼻气息,形成一股几乎具象化的恶风,瞬间压倒了空气中残存的冰冷因子。

萨拉弗·瓦尔特斯魁梧的身影塞满了门口的光线。

和上次一样,他没穿那神圣的终结者动力甲,裹着一身油污厚重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工装围裙,粗糙的布料上布满了被酸性油渣和高温火花灼出的无数细小孔洞,如同某种工业狂热的勋章。

“他娘的!‘小太阳花’反应堆第七区换热管又冻穿了!一群脑子进冷却水的学徒拿铅密封糊上去顶了半个周期!”萨拉弗低沉的吼声如同故障齿轮在强行摩擦。

他咣当一声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重硫磺和高温油脂味的半透明容器砸在金属地板上,黏糊糊的容器壁上还挂着几缕凝固的铅封残余。

他那双沾满各色油泥污垢的巨手毫不在意地在裤腿上擦了一把,留下几道混杂着黑灰与暗褐的污渍。

他大步走到工具柜前,一阵粗暴的翻找撞击声后,一把沾着绿色密封胶残渣的巨大刮刀被拽了出来。

萨拉弗的目光扫过固定架上的林恒,短暂地在那覆盖左肩撕裂口的简易合金盖板上停留了一瞬。

那盖板早己被无数次震动和油污浸染得灰暗。

“哼……”萨拉弗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音,听不出是针对林恒的破口还是那些愚蠢学徒的行径。

他拎起那桶刚砸在地上的“哥布林鼻涕”,旋开桶盖,一股更加浓烈、带着粘稠甜腻和强烈刺激性氨水味道的气息在维修间里弥漫开来。

他用那把巨大刮刀毫不吝啬地剜起一大坨半凝固状态的粘稠胶体,狠狠摔在林恒左肩撕裂伤口的边缘——那精银断口和简易合金盖板粗糙的连接缝隙。

嗞啦!

粘稠的半流体胶体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合金边缘,发出细微的灼烧和浸润声。

萨拉弗的大手裹着一层不知从哪里蹭来的厚布手套,带着一种原始粗暴的灵巧,用刮刀将那坨滚烫粘稠的胶体强力塞进每一条细微的缝隙里,同时用掌根部分猛力向下按压!

力量透过胶体传导至林恒的肩膀断口深处!精银、嵌入的暗金碎片与外部合金盖板承受着这股蛮横的压迫力,共振传导瞬间淹没了左肩所有残留的感知通路。

“当……当当!”萨拉弗用刮刀柄部猛敲刚刚填充封死的缝隙边缘,如同铁匠验收最后一块拼接成功的装甲板,沉闷的敲击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

“这点活计……丢给地精工坊的打盹老大爷都比那群屁孩干得强!”他唾了一口唾沫,那唾沫星子还没落地就在高温余胶散发出的烟气中蒸干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混合着油泥在古铜色皮肤上画出一道泥泞的沟壑,毫不在意地走向林恒胸甲正面的相位锁区域。

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抹过相位锁表面复杂的符文阵列,留下清晰的油腻指印。

“冰棺材还算顶事……哼……”他的指肚粗粝地划过冰冷的精金外壳,感受着内部机械结构的运行振动。

另一只手又抓起刮刀,开始清理相位锁周围堆积的冷凝水锈迹和油垢,动作依旧带着战场清障般的粗暴效率。

“那娃……晨曦……”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混在金属的摩擦声里,模糊却清晰,“她……好着呢……比你当初强……”

他粗糙的指节在相位锁冰凉的外壳上顿了一下,“死不了……就还有站起来捶爆那群臭铁壳子的日子!”

清理油污的刮刀刮过精金表面的声音如同粗糙的舌头舔过冰面。

他嘴里念叨的只言片语混合着工具的噪音,带着油污和汗水的腥气,一股脑地灌入林恒被固定在铁架上的意识深处。

这些噪音是粗暴的,带着无可辩驳的现实质感,与窗外永恒翻腾的熔炉废气烟柱、固定架下传导的深沉堡垒脉动、欧姆无声冰冷的扫描、以及体内那两道撕裂他存在的异质核心的冰冷回响……一同组成了这首巴布达摇篮曲的独特旋律。

嗡——

新的脉动传来。左肩深处暗金碎片的纹路再次泛起微光涟漪。

相位锁下的冰渊同步搅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冰屑。帝皇坐标的光芒永恒流淌。欧姆的绿光扫过,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而萨拉弗油污粗粝的手指在冰冷的相位锁外壳上擦过最后一下,留下新的、更混杂的污迹。

摇篮曲在这充斥着机油、寒冰与伤痕的无尽回廊里继续回荡。钢铁沉眠,油火低吼,深渊冷视,数据无声。唯有铁架精金的冰冷触感恒定不变,沉甸甸地压在所有感知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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