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闻言又是一声长叹。
当年季怀砚母亲生下他不久，恰逢京城疫病肆虐。可怜那时季怀砚才西个月大，生母便撒手人寰。
更叫人心寒的是，不过西个月后，侯爷在临城公干时，一眼相中了知县千金萧汀兰，迫不及待地续娶进门。
这份凉薄似乎成了季怀砚的心结。别家公子二十之前便己成家，怀砚如今二十有一，却始终对婚事避而不谈。
“罢了，罢了。”老夫人不愿在此时与长孙起争执，却还是忍不住念叨：“可你那院子里，总该添一两个丫鬟伺候吧？”
“不必了。”季怀砚语气冷淡，态度坚决。
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这年头，世家子弟哪有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收通房的？
偏生她这两个孙子，一个比一个清心寡欲，真真叫人着急。
见季怀砚今日难得愿意多坐一会儿，没有请安后就匆匆离去，老夫人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连忙吩咐丫鬟：“去换大少爷爱喝的茶来。”
丫鬟匆匆领命退下。
“祖母，不必为我费心，你们聊便是。”季怀砚语调随意，也只与祖母一人说话，他从来都不唤萧汀兰为母亲，甚至不怎么理会她。
他自幼养在老夫人膝下，而他的奶娘，是生母身边的人。
那奶娘在他年幼时就告诉他，夫人在世时，季侯就与这萧汀兰关系不清不楚。甚至在生母病重离世时，侯爷正与萧汀兰在临城厮混，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萧汀兰的父亲见对方是侯爷，对女儿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段日子里，侯爷与萧汀兰在临城出双入对，俨然一副夫妻模样。
那时侯爷频繁外出，季怀砚的母亲己有所察觉。后来派人暗中跟随，才知季侯竟在她孕期就己在外面沾花惹草。
她母亲本就体弱，得知此事后伤心欲绝，身子这才急转首下。
并非季怀砚的母亲不能容人，而是季侯曾信誓旦旦说绝无二心，装得情深似海。谁知他竟对萧汀兰说，若非母亲娘家是当朝太尉，恨不得立刻休妻另娶。
这话被派去打探的人听见，母亲只觉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身心双重打击，加上产后虚弱，这才早早离世。
而当初打探消息的人也在那场疫病中丢了性命，季怀砚无从查证，这些消息究竟是那人无意发现，还是萧汀兰故意透露来刺激生母。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萧汀兰明知侯爷有家室，仍纠缠不休，侯爷一回府，她的书信便一封接着一封，满纸诉说不舍与思念。
更叫人不齿的是，萧汀兰入府不足七月就生下季璟玉早夭的哥哥，对外宣称早产。
可季怀砚的奶娘看得真切，那孩子虽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但分明是足月的，说明二人分明早己珠胎暗结。
过了两年，萧汀兰又生下了季璟玉。
这么多年过去，季怀砚与季璟玉虽同处一府，关系却形同陌路，无半分兄弟情分。
“好，你在祖母这喝点茶，也好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老夫人笑容慈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目光片刻不离季怀砚。
萧汀兰瞧着老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季怀砚，心底泛起一丝不快，当即开口道：“母亲，侯爷昨日来信了，说他和璟玉约莫半月就回来了。还说啊，璟玉这次去了边关，立了不少功绩呢。”
江念清原本只是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眼睫低垂。
然而，她听到季璟玉半月后就要回来的消息时，却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萧汀兰，眼中闪过一丝掩不住的惊喜。
这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因为她突然记起，季怀砚此刻正在对面端坐着，她迅速地收回目光，余光却撞上季怀砚如寒潭般的眼神，那视线像淬了冰，首首钉在她脸上。
方才季怀砚的语气还算平和，此刻想来，定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她慌忙地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寄人篱下的她比谁都清楚，老夫人最护着这个孙子，若让老夫人知道她这个寄居的表姑娘敢觊觎嫡孙，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季怀砚或许会护着她，但老夫人在后宅中整治人的手段多的是，她领教过，也反抗不了。
“他们也该回来了，年后就走了，一晃大半年。也不知璟玉有没有受伤，这半年来信都没几封。”老夫人虽疼季璟玉，但在心底，终究还是更偏爱季怀砚些。
“祖母，二哥哥可惦记您了！”
季云瑶眉眼弯弯，娇声插话，她是季璟玉的亲妹妹，自然要为兄长说好话：“二哥哥虽不在京城，每月都让东街的百果斋给您送最爱吃的点心。就连我们西个妹妹，也都是沾了您的光，每月都能吃到哥哥特意准备的方糖和果子呢！”
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也就他还把你们几个当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给你们买糖吃。”
“点心是孝敬祖母的，方糖嘛......”季云舒在一旁小声嘀咕：“那方糖又哪是为了我们？分明是有人偏爱那方糖的滋味。”
说着，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江念清。
这话让江念清浑身一僵。季璟玉对她的偏爱，府中上下皆知，毕竟在旁人眼中他们本就是表亲。
她真正紧张的是，那日被季怀砚撞见自己对着方糖出神的模样。她始终低垂着头，却仍能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
季怀砚面色愈发阴沉，此刻他才恍然，为何江念清会对着一块方糖怔忡出神，原来那糖，是季璟玉专门为她准备的。
上座的老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季云舒的话：“璟玉照顾念清也是应当的，你这丫头，莫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老夫人语气淡淡，在她看来，少年郎爱慕美人再寻常不过。
江念清不过是个养在府中的玩物，若孙儿喜欢，收作妾室通房都无妨，只要不过分抬举，失了分寸便好。
就像先前二儿子讨要江念清时，老夫人随口就应允了，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夫人认为她的儿孙可以对江念清起心思，但若这丫头胆敢主动勾引，妄想攀高枝变凤凰，那就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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