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裹了碎玻璃碴子,刮得人脸生疼。天还墨黑着,靠山屯沉在死寂里,只有苏家西屋的油灯亮着昏黄一点。苏晓禾用冻得通红的十指,笨拙地系紧打着补丁的旧棉袄最后一粒扣子,又往冻僵的手心呵了口白气。灶房里传来窸窣声,是母亲王秀英在摸黑准备去公社食堂帮厨的家伙。
“禾儿,快些,迟了赵主任又要说道。”王秀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常年累月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
“来了,妈。”晓禾应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那点因“懒馋”恶名带来的憋屈。她抓起冰冷的粗布围巾胡乱裹上,跟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融入黎明前的黑暗。
公社食堂后厨,热气与油烟混着刺鼻的煤烟味扑面而来。晓禾被分派去洗堆成小山的萝卜,冰水刺骨,手指很快冻得麻木,关节僵硬发白。旁边几个帮厨的妇女不时斜眼瞟她,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瞧见没?苏家那个‘娇小姐’,真来干活了?”
“装样子呗,干不了两天就得喊累,等着看笑话吧。”
“还不是惦记着食堂这点油水?嗤,跟她那名声一样,馋!”
王秀英听得脸发白,头埋得更低,手下洗刷锅碗的动作又快又重。晓禾咬着下唇,只当没听见,手下用力搓着沾满泥巴的萝卜,指甲缝里很快嵌满黑泥。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得一点点收拾干净。
掌勺的大师傅老李头脾气火爆,嫌一个帮厨婶子切的萝卜块太大,骂骂咧咧。晓禾瞅准机会,主动上前:“李师傅,要不我试试?”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在众人或诧异或看好戏的目光中,她接过沉重的菜刀。刀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手腕翻飞间,厚薄均匀、大小一致的萝卜片如雪片般落下,又快又好。
老李头挑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许。晓禾松了口气,更专注手下的活计。等大锅烧热,她看着角落里堆着的几根剃得精光、没多少肉的猪棒骨和蔫巴巴的萝卜缨子,心里一动。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从空间里捻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桂皮粉和几粒花椒(这是她穿越前做美食博主时习惯性放在小密封瓶里随身带的),用油纸包着碾碎,混进锅里。又舀了瓢水,将萝卜缨子细细切碎放进去,盖上沉重的木头锅盖。
熬煮的间隙,她依旧埋头干活,洗菜、切菜、刷碗,手脚麻利,一刻不停。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厨房的油烟,黏在碎发上。几个时辰过去,她累得腰酸背痛,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起皱,掌心也磨得生疼。但食堂里渐渐弥漫开一股奇异的、温暖醇厚的香气,盖过了油烟和煤烟味。那是骨头汤的浓香,夹杂着淡淡的、勾人食欲的香料气息。
中午开饭时,公社书记难得来食堂吃饭,循着香味走到汤桶前,舀了一勺。清亮的汤色,沉底的萝卜缨子碧绿,几块剔得干净的骨头沉在下面。他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又喝了一大口。
“嗯?这汤不错!谁熬的?有点意思!”书记的声音洪亮,带着赞许。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里的晓禾。她正端着沉重的泔水桶往外走,闻言愣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书记过奖了,就是些边角料,加点心思。”
书记点点头,对旁边人说:“看看,这就叫物尽其用!这丫头,手巧,心也巧!” 短暂的认可像一道微光,驱散了晓禾心头的些许阴霾。
然而,光芒总是短暂。下午收工前,妇女主任赵金凤那尖细刻薄的嗓音像冷水一样泼来:“哟,苏家闺女真‘勤快’了?该不是惦记着食堂这点油水吧?切萝卜熬汤,谁不会呀?别是装样子糊弄人,回头又原形毕露,‘懒馋’才是真本性!”
她抱着胳膊站在食堂门口,斜睨着晓禾,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这话像毒刺,精准地扎在晓禾好不容易积累起的一点点“勤快”印象上。窃笑声再次响起,王秀英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死死拉着晓禾的衣角,生怕她冲动。
晓禾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她挺首脊背,迎上赵金凤的目光,那眼神清亮锐利,竟让赵金凤心头莫名一悸。但晓禾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拉着母亲,在众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挺首腰杆走了出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
疲惫不堪地回到苏家小院,推开自己那间低矮西屋的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晓禾却猛地顿住脚步。屋里似乎有人来过!她几步冲到炕边,掀开那个充当枕头的旧包袱——里面藏着的几本宋致远借给她的高考复习资料和一小包她省下来、准备应急的细粮饼子,明显被人翻动过!
“二丫,你藏这好东西干啥?想偷吃还是想偷懒不干活?”大嫂李翠花尖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抱着胳膊,倚着门框,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贪婪,“这书是宋知青的吧?啧啧,我说你怎么突然‘勤快’了呢,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这细粮饼子哪儿来的?偷家里的?”
“我没有!”晓禾又惊又怒,厉声反驳。
“没有?那这是什么?”李翠花嗓门更高了,“你一个丫头片子,藏着书和细粮,想干啥?想翻天啊?”
争吵声引来了下工回来的苏建国。他本就因赵金凤在食堂的刁难憋了一肚子火,此刻看到炕上的“罪证”,尤其是那几本“惹是生非”的书,更是火上浇油。
“苏晓禾!”苏建国脸色铁青,指着她的鼻子,“我说你怎么不安分!又是熬汤显摆,又是勾搭知青借书!你想干什么?想害死全家吗?‘懒馋’不够,还要加个‘惹是生非’、‘作风不正’?你嫌家里的名声还不够臭吗?”他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晓禾脸上,“给我老实待着!再敢出去丢人现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劈头盖脸的责骂像冰雹砸下,将晓禾在食堂获得的那一点点微光彻底扑灭。她看着暴怒的父亲、幸灾乐祸的嫂子、门外探头探脑一脸懵懂的弟妹、以及只会抹泪的母亲,一股深切的孤独和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李翠花,冲出了令人窒息的屋子,一头扎进冰冷的柴房。背靠着冰冷的柴堆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咳嗽起来。委屈、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月光从破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那几本被她紧紧攥着的复习资料,书页冰冷而粗糙。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而艰难的时代,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稻草。
窗外,似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晓禾警觉地屏住呼吸。片刻后,脚步声又轻悄地远去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到柴堆缝隙处向外张望。清冷的月光下,院墙根下,一个油纸包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心跳漏了一拍,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后,飞快地将油纸包捡了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碾碎了的、散发着熟悉草药清香的粉末——是治冻疮和跌打损伤的药!她曾在秦铮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秦铮?他为什么会给自己送药?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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