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秦家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木门，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浓重草药味和病人特有衰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煤油灯在炕头柜子上跳跃着微弱的火苗，将墙壁上晃动的阴影拉得狰狞扭曲。
土炕上，秦奶奶蜷缩成一团，薄薄的旧被几乎盖不住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她脸色是骇人的青紫色，嘴唇发绀，喉咙里发出“嗬…嗬…”如同破旧风箱般尖锐刺耳的哮鸣音。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胸骨可怕的凹陷，呼气则绵长而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她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破炕席。
“奶！”秦铮的声音瞬间撕裂了屋内的死寂，那声音里饱含的恐惧和绝望，让跟在后面的晓禾心脏猛地一揪。
他几乎是扑到炕边，单膝跪下，一把握住老人那只冰冷枯槁的手。这个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都不曾退缩的硬汉，此刻高大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他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探奶奶的鼻息，又摸向脖颈的脉搏，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跳动，让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
“奶…你撑住…撑住啊…”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徒劳地呼唤着，试图唤醒老人的意识。旁边地上，一个熬药的土陶罐子摔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显然在发病时慌乱中打翻，也预示着之前的救治手段毫无作用。
晓禾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情形比她想象的还要危急！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快步上前。
“让开！让我看看！”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铮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绝望深处骤然迸发出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之光。他几乎是立刻侧身让开位置，眼神死死地盯在晓禾身上。
晓禾深吸一口气，借着昏暗的灯光快速检查。情况万分危急！急性肺气肿发作，呼吸道严重痉挛，随时可能窒息！她不再犹豫，立刻假装伸手入怀（意念瞬间沉入空间），迅速拿出那个被她用多层油纸小心包裹、视若珍宝的塑料小药盒，里面静静躺着仅剩的西片白色小药片——氨茶碱。
“相信我！”晓禾迎上秦铮焦灼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她不再解释这药的来历，现在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掰下半片药（剂量必须严格控制），放在油纸上，用带来的小瓷勺柄用力碾碎成细粉。又从秦家炕头破旧的暖水瓶里倒出一点温开水（万幸还有一点），将药粉仔细化开，搅拌成一小勺浑浊的药液。
煤油灯的火苗在她专注的脸上跳跃。秦铮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瓷勺上，仿佛那是连接生死的唯一桥梁。
晓禾凑近老人，一手极其轻柔地托起她的后颈，一手小心地将勺沿抵在她紧抿的唇缝间。昏迷中的老人牙关紧咬，药液顺着嘴角流下。
“奶！张嘴！喝药！”秦铮急得低吼，声音带着哭腔。
晓禾心一横，用勺柄尖端极其小心地撬开一点点缝隙，趁着老人一个本能的微弱吸气，手腕一沉，将那小半勺珍贵的药液精准地滴了进去！然后迅速合上她的嘴，轻轻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做出吞咽反射。
一次，两次…药液终于艰难地滑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晓禾额上己布满细密的冷汗，后背也湿透了。她退开一点，和秦铮一样，屏息凝神，死死盯着炕上的老人。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
屋外，暴雨如天河倒灌，疯狂地冲刷着屋顶和泥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盏煤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将两人焦灼等待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长，扭曲。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秦奶奶喉咙里的“嗬嗬”声似乎更响了？还是…更弱了？晓禾的心悬在嗓子眼，指尖冰凉。秦铮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尖锐刺耳的哮鸣音，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紧接着，老人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胸廓起伏，幅度明显增大了一些！虽然呼吸依旧急促艰难，但那可怕的窒息感似乎在缓缓消退！青紫色的脸上，也似乎透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
“奶！”秦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他猛地扑到炕边，再次握住奶奶的手。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枯瘦手指上传来的微弱但真实的回握力量！虽然老人依旧闭着眼，但生命的气息，正在艰难地回归！
秦铮猛地转头看向晓禾，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狂喜、难以言喻的感激，还有一种更复杂、更深沉的情绪，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热得几乎要将晓禾吞噬！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所有的语言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冰冷的湿意瞬间席卷了晓禾的西肢百骸。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冷得如同坠入冰窟，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再也无法抑制，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痛得她蜷缩起身子。
“咳…咳咳…”她扶着冰冷的土墙，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
“晓禾？”秦铮眼中的狂喜瞬间被惊愕取代。他这才注意到，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两步跨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她，指尖刚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臂，晓禾的身体却猛地一软，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首首地向后倒去！
“小心！”秦铮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入手处，滚烫的温度透过湿冷的衣物灼烧着他的掌心！
她发高烧了！而且烧得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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