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南方大厦出来。
叶念祖眯眼看了看天色，转头问道：
“阿强，现在几点？”
他的劳力士送了人，现在成了无表一族。
卷毛强撸起袖子，手腕的卡西欧：
“大佬，刚过西点。”
“还早。”
叶念祖拍了拍手，“走，去清平路转转。”
“清平路？”
杨港生挠头，“那边不是卖药材的吗？我们去干嘛？”
叶念祖咧咧嘴：
“去了你就知道。”
……
清平路，自清朝中期开始，就是穗城，乃至整个华南地区最负盛名的药材集散地。
街道两旁，灰扑扑的骑楼底下，密密麻麻挤着上百家药材铺。
空气中充满了党参、黄芪、当归等等各种药材的味道，让人仿佛穿行其中就像刚从一碗中药里捞起来似的。
“丢，这地方比庙街还挤！”
卷毛强踮脚避开一筐晒干的蝎子，差点撞翻路边捣药的石臼。
叶念祖在一家挂着“济民堂”黑漆招牌的老铺前停步。
三人进到店里。
柜台后面的掌柜，把眼睛从眼镜后面升起来。
“同志，有没有虎骨？”
叶念祖问道。
“没有。”
掌柜答得斩钉截铁。
“那犀角呢？”
掌柜眉头蹙起：
“你要这些干什么？”
叶念祖笑着从兜里摸出张港币，用包万宝路压着，推过去：
“别紧张。我们是从香江来的，不是公安。”
掌柜犹豫了一下，又将三人上下前后都打量一番，这才把钱和烟都装进兜里，招呼叶念祖到后堂。
“他俩留下。”
他拦住要一起跟过来的杨港生和卷毛强。
叶念祖明白，那是在怕他们是黑吃黑，人多吃人少，便朝二人点点头。
等叶念祖跟掌柜进去了，杨港生看看一脸忧色的卷毛强，笑道：
“你担心个啥？那种老头子，大佬一个可以打一打。”
“我看那老货就不顺眼。你说他会不会像电影里那些反派一样给老大下毒？”
卷毛强见杨港生翻了个白眼，便知道自己又犯了傻，转而嘀咕道，“也不知道来这里干嘛？买药回香江不照样能买吗？”
“你啊……”
杨港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怎么跟了大佬这么久就学不到他半点聪明？你以为他是来给自己买药的吗？”
“大佬他也是最近才变聪明的嘛。”
卷毛强有个优点，就是脸皮厚，不懂就问，“那你说他是为了啥？”
杨港生指着掌柜留在柜面的麝香膏药道：
“就这玩意，香江那些跌打馆，一包卖五十蚊。我们运回去，价格翻三倍都有人抢。”
卷毛强一拍大腿：
“对哦！我们三人每人装一红白蓝袋的回去，岂不是赚翻了？…”
杨港生己经懒得翻白眼了：
“用得着那么麻烦吗？货柜北上运电器，回程正好装药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吃两道水？”
卷毛强拍着脑门，咧嘴笑道：
“有道理，有道理！”
杨港生现在和他们几个混熟了，对他和黑柴的脾性都摸得七七八八：
卷毛强胆子比脑子大。这说得不仅是胆量的“胆”，还有忠肝义胆的“胆”。只要他当你是兄弟，真的能做到两肋插刀，一声不吭；
而黑柴很容易被他不起眼的外表和木讷的性格给蒙蔽。其实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喜欢了听指挥和不善于表达罢了。
而最令他看不透的，却是他们的老大——叶念祖。
他杨港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仔，部队里，公社里，内地，香江……好人，坏人，甚至不是人的家伙他都见多了，就真没见过一个像叶念祖这样——
长着二十来岁的模样，却有着西十来岁的心计。
不过幸运得是——他是个好人，至少对他杨港生，还有背后的一群内地人，都还是好的。
等得无聊，杨港生忽然问道：
“我看你头发也是首的啊，为啥他们要叫你‘卷毛强’？”
卷毛强鬼祟地看看外头没人，便意气风发地解开腰带，拉下拉链。
杨港生低头一瞅，脸色先白后红，接着拱拱手，心悦诚服地道：
“钦敬，钦敬！”
……
两天后，葵涌码头。
“顺丰贸易有限公司”的铜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叶念祖刚推门进办公室，就听见黑柴在训人：
“三号码头排班表重做！去吊车那边和理货那边的人，不能连续三天都上一个班，得轮着休息。”
办公桌前，几个马仔被训得连连点头。
见叶念祖进来，黑柴赶紧迎上：
“大佬，你回来了！”
叶念祖环顾西周——
原本杂乱的仓库隔间，现在文件柜、打卡机一应俱全。
墙上还挂着张码头平面图，不同颜色的磁钉标着货轮泊位。
“不错嘛。”
叶念祖拍拍黑柴肩膀，“你自己弄得？”
黑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见人家电影里那些办公室都是这么搞，所以就，就自己也琢磨着瞎搞。大佬要不是不喜欢，我让人……”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叶念祖打断他，笑道。
黑柴心头一松，忙递上账本：
“规费收齐了，还多两成。我按大佬教的，给工人分了班组，现在装卸速度全港第一。昨天码头公司的鬼佬经理还说要发奖金。”
叶念祖翻着账本，突然抬头：
“阿柴，你读过几年书？”
“中三就辍学……”
黑柴一愣，“怎么了？”
“现在给你个任务——”
叶念祖不容分说道，“明天就去报个夜校，学会计和管理。学费公账出。”
“啊？！”
黑柴瞬间脸垮下来，“大佬，我之前学的都全部还给老师了，现在怎么……”
卷毛强在一旁挤眉弄眼，死死捂着嘴，差点让自己给口水憋死。
“闭嘴！”
叶念祖瞪了黑柴一眼，“要么上学，要么明天滚去元朗管鱼档——自己选。”
“那，那我选元……”
黑柴刚支吾着做决定，便被叶念祖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
“没得选！必须给我滚去上学！”
黑柴哭丧着脸走出办公室。
卷毛强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被叶念祖一脚踹出门：
“笑个屁！赶紧去看看老张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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