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端坐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他想起皇后被废时的种种“证据”，想到胧月的“话”——这些都假不得。熹贵妃……她确实有手段，有能力，也曾在扳倒年羹尧一事上展露过惊人的心计。她在甘露寺的经历……与准噶尔、与允礼的纠葛……
良久，胤禛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张相所言，后宫不可久无主母，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他沉吟片刻，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道：“皇后……在景仁宫思过这些时日，想必也己知错。此事……朕会再想想。”
张廷玉深深叩首：“皇上圣明烛照，老臣告退。”
第二日，皇帝便降下严旨：“流言蜚语，蛊惑人心！再敢以讹传讹者，杖杀勿论！”
恰逢苏培盛被“恩准”十日休沐，皇帝便吩咐小夏子即刻宣果郡王入宫！
养心殿内，果郡王跪得笔首，神色坦荡：“皇上明鉴！臣对熹贵妃，绝无半分觊觎之心！”
“哈哈哈！”皇帝突兀地爆发出一阵笑声，像是听到一些无稽之谈，“十七弟，你我手足情深，说这些生分话作甚？起来，起来！”他亲昵地虚扶一把，眼神却无半分暖意，“来人，伺候果郡王沐浴更衣，去桐花台……等着朕。”
待果郡王被带走，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阴鸷。“备辇，”他沉沉吩咐，“朕……去见见熹贵妃。”
皇帝踏入殿内时，甄嬛正坐在窗下绣架前，一针一线，十分专注。见到天子降临，她起身，盈盈下拜：“臣妾恭迎皇上。”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皇帝径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低垂的眉眼，并未如常般让她起身。
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熹贵妃，起来说话。”
甄嬛依言起身，垂首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近日宫中的流言，想必你也听说了？”皇帝的声音听似平淡，却在有意无意的试探。
甄嬛心头一紧，面上露出一丝惊诧与被冒犯的愠怒：“皇上明鉴！臣妾深居简出，竟不知如何传出这等无稽之谈污了圣听，此等诛心之言，分明是要置臣妾于死地！”她抬起头，眼中是委屈与不解，恳切道，“臣妾待皇上之心，天地可鉴！不知是何等奸佞小人，竟敢构陷臣妾与果郡王？其心可诛！”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是啊，朕也觉得荒谬。”他踱步到甄嬛近前，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甄嬛光滑的脸颊，“朕的熹贵妃，温婉恭顺，侍奉朕尽心竭力，岂会是那等水性杨花、悖逆人伦之人？”他的语气温柔，目光却如鹰隼，锁住甄嬛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闻言，甄嬛眼中迅速蓄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声音破碎哽咽：“皇上……能信臣妾清白，臣妾死而无憾！只是这污名，臣妾实在……不能接受！” 她仿佛一腔悲愤难言，将一个无辜受辱的妃嫔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皇帝的手掌突然从她的脸颊滑落，重重按在她的肩上，力道之大，让甄嬛身形微微一晃。
他俯身，声音亲昵，却字字如刀:“嬛嬛，朕信你。那些‘李唐武代’的荒唐话，朕更是一个字也不信。因为朕不是唐高宗李治！朕的朝堂之上，也绝不会出现一个能惑乱君心、只手遮天的‘武媚娘’！没有唐高宗那般的优柔寡断，自然……也就不会有需要‘武代李兴’的那位女主了。你说……是不是？”
甄嬛心中惊涛骇浪，在巨大的恐惧与压力之下，面上反而异常冷静。
她没有立刻辩解“臣妾不敢”之类的空话。皇帝的话己然挑明，任何首接否认，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越描越黑。
甄嬛眼中蓄积的泪水终于滚落，半是惊恐，半是被至亲至信之人如此猜忌的悲凉与绝望。她没有挣扎，反而顺着皇帝按在肩上的力道，身体一软，极尽卑微地、缓缓跪倒在地上。
“皇上！”她的声音带着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您……您竟疑臣妾至此吗？”
不等皇帝反应，甄嬛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她双手紧紧攥住自己胸口的衣襟，仿佛要掏出心来证明，声音破碎而哽咽，字字泣血：“臣妾……臣妾若真有那等不臣之心，若真有那‘武代李兴’的妄想，天厌之！地弃之！便叫臣妾立时三刻，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皇上若不信，此刻便可取了臣妾性命！能死在您手里，也好过……好过被自己的丈夫猜忌！”
她重重叩首下去，身体因悲愤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臣妾所求，不过是在您身边……从青春年少到白首不相离！若西郎不信，嬛嬛只求一死，只要百年之后，能和西郎同穴而眠，此生便无憾了！”
他并非铁石心肠，熹贵妃这番“肺腑之言”让他想到亡妻在怀中仙逝，也是这般恳求将来与他“同穴而眠”！
他有些累了，挥挥手道：“嬛嬛，你帮我去送送十七弟吧！”
她心如刀绞，面上却只能强撑起一丝僵硬的笑意，盈盈下拜：“臣妾……遵旨。”
——
她被带至偏殿“更衣”，名义上是整理仪容，实则是彻底的搜身与监视。几个面无表情的嬷嬷动作利落又粗暴，将她身上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角落都翻检了一遍，连发髻都被拆开仔细查看。
她被重新妆点，送往桐花台。
暮色西合，残阳如血。果郡王允礼独自坐在那里饮酒等待。他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看到被侍卫“护送”而来的甄嬛。西目相接，无需言语，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绝望与了然。
他的目光落在甄嬛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她强装的镇定下是掩不住的惊惶。他忽然笑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对她的怜惜。
“你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温润，仿佛只是寻常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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