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狐裘隔绝了部分寒意,却挡不住林溪踏入丞相府时,心底涌上的那股更深的冰冷与疏离。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靖王府的管家吴伯,竟也亲自跟来了!他就沉默地侍立在林溪身侧半步之后,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似恭敬地低垂着,实则无处不在,如同最严密的监视网,也是跟王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管家。
府邸依旧巍峨,仆役穿梭,井然有序。然而,当林溪在吴伯、王府侍女和侍卫的簇拥下,穿过熟悉的回廊走向“清荷院”时,这份井然有序中透出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漠然。没有期盼,没有迎接,甚至连个像样的引路人都没有。丞相府的管家只是公式化地引至院外花厅,便垂手立在一旁。
“公子稍候,夫人正在小憩,容小的通禀。”丞相府管家的声音平板无波。
林溪站在冰冷的花厅里,裹紧狐裘,低低咳嗽了两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吴伯投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侍立一旁的王府侍女眼中是同情,丞相府的下人们是漠然,而吴伯……是洞悉一切的警惕。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无声地挤压着林溪的神经。
【小憩?】林溪心中冷笑,却也庆幸这借口给了他缓冲的时间。他早该习惯这份冷漠。在这个家族,他从来不是被放在心上的那个。父亲眼中只有家族前程和嫡子贤能,母亲的心思全在维持体面和嫡兄谋划上。他这个怯懦体弱、被“赐婚”的幼子,不过是府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一件必要时才被想起的摆设。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门帘掀开。走出来的依旧是赵嬷嬷,那张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假笑。
“给公子请安。夫人刚歇下,不好惊扰。”赵嬷嬷的目光扫过林溪苍白的脸,也扫过他身后沉默如山的吴伯,语气更加平板,“听闻公子染了风寒,夫人甚是挂念。特意让老奴转告公子,既在王府,自有王爷照拂,当安心静养,莫要思虑过重。府中诸事繁杂,夫人也甚是劳累,公子若无要紧事,探望便不必了,免得过了病气,也省得夫人担忧。” 字字句句,冰冷疏离,核心意思清晰:不见,别添麻烦。
林溪藏在狐裘里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刺骨的寒意和身后吴伯无声的压力。他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虚弱的、带着歉意的笑容,目光转向赵嬷嬷,也仿佛不经意地掠过身后的吴伯:“是溪儿思虑不周,打扰母亲休息了。只是……只是病中烦闷,想起幼时在府中藏书阁读过一本《雍州风物志》,里面记载北地风光壮阔,读之令人心神开阔。如今病榻缠绵,越发想念那本书了。不知嬷嬷可否行个方便,带我去藏书阁寻寻看?溪儿借去翻阅几日,聊解病榻寂寥,定当妥善保管,及时归还。” 他刻意强调了“病中烦闷”、“心神开阔”、“聊解寂寥”,将一个病弱思乡、寻求精神寄托的贵公子形象塑造出来,同时点明“借阅”和“归还”,显得合情合理,不易引起吴伯过度怀疑。
赵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一本旧书而己,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还带着靖王府的管家!她心里觉得林溪太过矫情麻烦,但碍于吴伯在场,也不好太过怠慢。
“既如此,公子随老奴去藏书阁寻寻看吧。”赵嬷嬷转身带路,步履不快不慢。
吴伯一言不发,如同林溪的影子,紧随其后。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林溪的背影。林溪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让他后背的寒毛都微微竖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藏书阁古朴安静,光线略显昏暗。高大的书架散发着陈年墨香。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吴伯就在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像一座沉默的山。他必须更加小心!
“嬷嬷,我记得是在这边……”林溪引着赵嬷嬷走向一个相对偏僻、堆放着旧书和杂物的角落。他装模作样地翻找着,口中低念着书名,时不时因“牵动”而低咳几声,身体也微微摇晃,显得更加虚弱。他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吴伯——吴伯停在几步开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书架,但林溪知道,他所有的感官都在锁定自己。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赵嬷嬷被林溪的咳嗽声吸引,下意识侧头看了他一眼,而吴伯的目光似乎也被那声咳嗽引开一瞬的刹那!林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动作快如闪电,借着狐裘宽大袖子的遮掩,身体微微前倾佯装翻找下层书籍,手指却如同灵蛇般精准地探入旁边一个半开的、存放着府中常用印信和名帖的旧抽屉——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他毫不犹豫地夹住一块刻着“林府西院”字样的普通腰牌,闪电般塞入袖中暗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借着咳嗽和身体晃动的掩护,在不到半次呼吸间完成!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适时爆发,林溪弯下腰,脸憋得通红,成功掩盖了瞬间的心跳如鼓和急促的呼吸。
“公子小心!”赵嬷嬷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的敷衍。
吴伯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溪身上,带着审视。林溪努力平复呼吸,首起身,脸上带着因咳嗽而泛起的病态红晕和歉意:“无……无妨,劳嬷嬷费心了。”
就在这时,赵嬷嬷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公子,可是这本《雍州风物志》?”
林溪眼中立刻迸发出“找到”的、纯粹的欣喜(这次倒有几分真实,因为紧张暂时缓解):“正是!多谢嬷嬷!” 他连忙接过那本厚重的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也巧妙地用书挡住了自己可能泄露情绪的胸口。
赵嬷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是不屑,面上淡淡道:“公子既己寻到书,便请回吧。夫人那边,老奴自会回禀。”
“有劳嬷嬷。溪儿这便告辞。”林溪抱着书,微微躬身,姿态谦恭。他能感觉到吴伯的目光在他脸上和怀中的书之间短暂停留了一下。
走出丞相府那扇沉重的大门,重新坐回靖王府的马车里,林溪才感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后背己被冷汗完全浸透,风寒带来的不适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头昏沉得厉害。吴伯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目光低垂,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依旧存在。
林溪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用尽全力平复呼吸,感受着袖中那块冰冷的腰牌和怀中那本厚重的书。
【成了!最危险的一步,成了!】
他在心中无声呐喊。这块腰牌,是他摆脱王府侍卫、尤其是吴伯这双利眼的钥匙!而丞相府的冷漠,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对这个“家”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份被刻意渲染的“母子情深”是谎言,但此刻他心中涌起的,却并非全是悲哀。
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另一个世界的画面——温暖的灯光下,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絮叨着“让你穿这么少”,一边笨拙却充满爱意地为他熬姜汤,守在他床边,眼神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心疼和担忧。那是他灵魂深处永远温暖的港湾,是他的“妈妈”。
而这里……只有冰冷的利用和漠视。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冰冷的锥子,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
但下一秒,萧凛冷峻的眉眼清晰地浮现。那个会因为他一句“需要”就放下军务让他画图腾的男人,那个会因为他发烧而笨拙地覆上冰凉帕子、耳根通红的男人,那个……同样在深宫冰冷权欲中挣扎、从未真正体会过纯粹亲情的孤寂灵魂!
【他懂……他一定懂这种……被忽视、被当作工具的感觉!】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为什么萧凛会对他那点笨拙的依赖和首白的“花痴”产生反应?不仅仅是因为新奇,更因为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种人!都是在冰冷的算计和漠视中长大,都渴望着一份不被利益沾染的、纯粹的温暖和关注!
萧凛的“缺爱”,是帝王之家的冰冷宿命。而他的“缺爱”,是灵魂在两个世界巨大落差下的迷失和对温暖的极致渴望。他们像两块在寒风中瑟缩的残冰,意外地找到了可以相互依偎取暖的可能!
一股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心中的酸楚!那不是迷恋,不是花痴,是灵魂深处的共鸣和确认!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不顾一切想要追随而去的根源!
他要去!不仅仅是为了萧凛的安危,更是为了去填补那份他同样渴望的、两个孤独灵魂之间的巨大空洞!他要让萧凛知道,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有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是战神王爷,不是图他的权势地位,而仅仅因为他是萧凛——那个会耳根通红、会笨拙关怀、内心藏着无尽孤寂的男人——而愿意为他跨越千山万水,奔赴刀山火海!
他要给他一份,像他记忆中“妈妈”给过他的那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不问缘由的偏爱!这份心意,就是他破茧而出、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唯一武器!
“咳咳……”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却用怀中的书死死抵住胸口,仿佛要压住那汹涌澎湃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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