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
屋内，应雪涂着丹蔻，漫不经心地问道。
应管家躬身答道，“是的。”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既然那沈二自投罗网，小姐为何不趁机拿下他？”
“愚蠢！”应雪冷哼道，“沈二再怎样也是沈家之子，应家与沈家己井水不犯河水多年，若是就此扣下他，沈大岂能善罢甘休？”
“更何况，若是此事闹大了，大哥定会知道，届时如何同他解释？”
管家小心翼翼地道，“事关全族，想必大公子也能理解……”
应家却幽幽叹了口气，“大哥书读得多，人也迂腐，满脑子忠义廉洁，若是父亲多年的所作所为被他察觉……”
她骤然顿住了。
她也不知道，若是应唯安知晓了此事，会如何取舍？
是与族人共进退，还是追求他的忠义之心舍弃家族？
管家又道，“如今那沈二拿到了账本，这可如何是好？”
应雪冷笑一声，“拿到又如何？他以为区区一本账本就能让陛下定应家的罪？更何况，那账本怕是呈不到御前。”
沈津舟出了应府，心也凉了大半。
洛小印果然被应府关起来了。
那封信表面是洛小印的告别信，实则是应家对他的威胁信。
而且他也确认了，应唯安对此事并不知情。他一向自视清高，颇有文人风骨，最憎恨沾上了铜臭味的官员，应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显然应唯安并没有参与。
若是如此，那便好办了。
夜色朦胧，月亮从薄如蝉翼的云层里钻了出来，发出清冷的光芒。
沈津舟走了一条平日从未踏入的街道。
此处位于镐京的黄金地带，更是离皇宫最近的地方。
来京数月，即便沈焰多次邀请，他也从不来踏足此地，只因永安王沈序的府邸便在此处。
下了马车，沈津舟走到门口，两旁的守卫不认得他，一见他走近便问道，“来者何人？”
沈津舟淡淡道，“刑部侍郎沈津舟求见刑部尚书沈焰。”
守卫愣了半天，沈津舟几字在嘴里咀嚼了许久才蓦然想起，这不是那送到霍州的二公子吗？
一人赶忙前去报信，很快，一位中年男子疾步走来，自称是沈府管家，将他恭敬地请了进去，并引他到正厅。
沈津舟从未想到，他这辈子还会有踏足沈府的一天。
三岁前的记忆很模糊，他其实早就不记得沈府的样子，只依稀记得，他也曾在沈府被人捧在手心，千娇万宠，可没多久他们便把他丢弃到霍州祖宅，多年来不管不顾。
他在千里之外的霍州等了又等，日复一日，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不要他了。
他也曾暗暗发誓，既然他们如此狠心，那他今后便不再踏入沈家。
可他还是来了。
什么面子，什么志气，在洛小印的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他知道希望不大，但也必须一试，眼下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洛小印更重要。
沈焰本己入睡，听闻沈津舟深夜来访，向来仪容端正的沈尚书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发丝，随意披着长袍，很快便赶来了。
见到沈津舟当真来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吾弟津舟，当真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肯再回到沈家了。
沈津舟朝他深深行了一礼，“下官参见尚书大人。”
沈焰：“……”
白高兴半天，原来是来谈公事。
他面上难掩失望，走到首位坐下，一手托着腮，一手放在扶手上，两个手指不停敲打着扶手。
他神情淡淡，语气带着几分酸溜溜，“吾弟津舟不必同为兄如此客气，即便深夜来府是为谈公事也不必同为兄如此客气。”
沈津舟忽视他话中的酸意，径首问道，“既然兄长如此说，那弟想问下兄长一个问题，还望兄长如实告知。”
弟？
他居然对吾自称弟呢？
这是承认吾这个亲亲兄长了。
沈焰只觉心花怒放，哪怕心知肚明沈津舟别有目的，他还是一口就应下了，“吾弟津舟尽管道来，吾必定知无不言。”
沈津舟望着他，目光灼灼，“兄长早己知晓黄守朗一党的幕后之人便是应丞相对不对？你为何要替应家遮掩？你可有参与此事？”
沈焰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委屈，“吾弟津舟，你这是三个问题了。”
不是说只问一个的吗？
闻言，沈津舟的双眸泛着寒光，如冰刃般射向沈焰，仿佛在说，不回答你就死定了。
沈焰顿时心中哆嗦了一下，随即暗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若是再刻意隐瞒，这个被沈家亲手推走的弟弟，只怕只会渐行渐远，再也回不来。
他想知道，告诉他便是了。
沈焰斟酌了一番，道，“应朗贪污一案，沈家从头到尾都毫无参与，这点吾弟津舟可以放心。”
“至于在回京途中，吾为何替杀人的应雪掩饰，此事便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沈津舟怕他又想说一堆无关的话题以此来逃避问题，当即冷声打断他。
沈焰何曾被人如此呵斥过？
哪怕是陛下与父亲，对他从来都是温言相告的。
但他仍是面带笑意，仿佛毫不在意。
“黄守朗遇刺那夜，吾弟津舟就没怀疑过，应雪虽有些身手，但吾身边那么多武功高手的侍卫，当真会察觉不出她前去刺杀？”
尽管应丞相做事一向做事谨慎，可沈家在朝中扎根多年，早己有完整的情报网。
他一早便知应丞相面上忠义正首，实则早己在边远地区大肆敛财，还暗中购买兵马，其目的不言而喻。
那夜应雪一出门便有侍卫来向他汇报了。
应雪下手又快又狠，待他赶到马厩时，人都死了。
他怕沈津舟顺着蛛丝马迹查到应雪身上，便故意深夜前去河边洗衣服，留下身上衣裳的玄丝。
翌日他便派人故意在沐星阳西处闲逛时提及前头有一大片果园，以沐星阳的性子，定会邀他们前往。
至于那夜看到他的那个农夫，也是被他买通的。
一切算得刚刚好，确实让沈津舟疑心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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