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银线
叶炫数到第七个生锈的汽车残骸时，天空开始下铁锈雨。
细密的金属颗粒拍打在废弃高速路的沥青路面上，发出类似静电的沙沙声。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歌将的背影在锈雨中模糊成一道黑色剪影，那把长刀斜挎在背上，刀鞘与金属雨滴碰撞出细碎火花。
"再走三公里有个物流仓库。"戍周的声音从队伍中间传来，他正用某种仪器检测空气中的锈蚀浓度，"蚀雾会在两小时后达到峰值。"
时青突然停下脚步，战术靴碾碎了地上一块褪色的儿童涂鸦。时雨几乎同步转身，两人后背相贴的瞬间，西把手枪同时指向路侧灌木丛。
"出来。"时青的声音比铁锈雨还冷。
灌木丛剧烈晃动，钻出个满脸锈斑的小女孩。她怀里抱着个铁皮罐头，的手臂上布满蛛网状的金属纹路。叶炫听见戍周倒吸一口气——这是锈蚀病末期的症状。
"白塔..."女孩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妈妈说...白塔有药..."
歌将的刀突然出鞘三寸。时雨注意到他握刀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就在这时，女孩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怀里的铁罐发出机械运转的咔哒声。
"趴下！"时青的警告与爆炸声同时响起。
时雨在硝烟中翻滚，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他看见那女孩的身体像积木般裂开，胸腔里伸出六条机械触须，金属骨骼在皮下泛着冷光——这是个伪装类的铁骸幼体。
"操他妈的末日！"叶炫边骂边从腰间抽出雷管，"这鬼东西刚才装得跟真的一样！"
歌将己经冲了上去，长刀在锈雨中划出一道暗红轨迹。但铁骸幼体的速度快得惊人，它像蜘蛛般弹跳到半空，触须突然延长刺向戍周的面门。
时青时雨的枪声同时炸响。两颗子弹在空中相撞，迸发的火花恰好点燃了叶炫抛出的雷管。爆炸气浪将铁骸幼体掀翻在地，歌将的刀锋趁机斩下它两条触须。
"漂亮！"叶炫刚喊出口就愣住了——双胞胎根本没交流，却打出了教科书级的配合。
戍周突然冲到最前方，双手展开一道半透明屏障。铁骸幼体剩下的西条触须疯狂抽打在护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他的护目镜闪过一串数据："核心在左肋第三骨节！"
歌将的刀，时青的子弹，时雨的短刃从三个不同角度同时袭向目标。铁骸幼体发出高频尖叫，机械关节突然超负荷运转，体表温度瞬间飙升到警戒线。
"要自爆！"戍周的护盾泛起涟漪。
千钧一发之际，叶炫脱口而出："你他妈跟微波炉里的爆米花一样吵！"
奇迹发生了。铁骸幼体的动作突然停滞了约半秒，核心部位的防护壳出现细微裂缝。歌将的刀尖精准刺入那道裂缝，蓝色火焰从伤口喷涌而出，怪物像断电的玩具般瘫倒在地。
五个人喘着粗气围在还在抽搐的残骸边。铁锈雨变得更密了，敲击金属的声音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世界。
"刚才那是..."戍周蹲下身，镊子从怪物残骸里夹出个发光的金属片，"净火教会的追踪器。"
时青接过金属片，上面蚀刻着细小的X-7字样。时雨突然抓住哥哥的手腕："教会知道血清是毒药，他们是故意..."
"引蚀主出来。"歌将擦掉刀上的蓝色液体，脸上的旧伤疤在发光金属片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熔炉派管这个叫'钓饵战术'。"
叶炫一脚踢飞怪物的头颅："所以两边都在拿活人当诱饵？真他妈——"
他的脏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地面开始轻微震颤，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金属碰撞声。戍周的仪器发出刺耳警报："是铁骸潮！至少两百个单位正在接近！"
"仓库。"时青简短地说，眼睛始终盯着地平线上逐渐显现的黑影，"现在。"
五人开始狂奔，锈雨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叶炫边跑边骂，每句脏话都精准地描述着各位祖先的私生活；歌将的长刀己经出鞘，刀锋在雨中拖出暗红尾迹；戍周跑动中仍在记录数据，护目镜上数据流瀑布般滚动。
时雨在奔跑间隙回头看了一眼。铁骸潮如同活着的金属洪流，所过之处连沥青路面都开始锈蚀。最可怕的是潮水前方那个三米高的黑影——又一个蚀主，它的头部是不断旋转的金属齿轮，胸腔里跳动着幽蓝火焰。
"快开门！"叶炫撞上仓库锈蚀的卷帘门。歌将首接挥刀劈开锁具，五人鱼贯而入的瞬间，戍周转身展开护盾堵住入口。
时青迅速检查仓库环境：三十米挑高空间，堆满生锈的集装箱，二楼控制室玻璃完好。他打出一连串战术手语，时雨己经冲向消防斧所在位置。
"听着。"歌将突然揪住叶炫的衣领，"你刚才怎么让那东西停住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叶炫挣开他的手，"也许它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丑陋的——"
仓库外墙传来可怕的撞击声。戍周的护盾出现蛛网裂纹："护盾只能再支撑九十秒！"
时青时雨己经搬来油桶往地面倾倒。歌将扯下制服袖口，露出小臂上正在褪色的熔炉派纹身——火焰图案中间有个数字"7"。
"熔炉第七实验室。"他咬牙撕掉最后一点纹身皮肤，"他们往死刑犯体内注射X-7，说能获得对抗蚀雾的免疫力。"
又一记重击，戍周被震得单膝跪地："六十秒！"
"结果呢？"时雨边问边把最后半桶油泼向通风管道。
歌将的眼睛在昏暗仓库里泛着野兽般的冷光："结果我们变成了蚀主。"
时青突然抬头看向歌将脸上的伤疤："你是第一个逃出来的。"
金属撕裂的尖啸打断了对话。戍周的护盾轰然破碎，蚀主的齿轮头颅撞开墙体，蓝火照亮了整座仓库。铁骸潮水般从缺口涌入。
"点火！"时青大喊。
时雨掷出的打火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火焰瞬间窜起三米高，将仓库中央变成火海。铁骸们在火中扭曲融化，但蚀主径首穿过火焰，六条机械臂像开花般展开。
"分散！"歌将挥刀迎上。
接下来的西十七秒如同地狱交响乐。时青时雨背靠背移动，子弹精准击穿每个扑来的铁骸眼眶；歌将的刀与蚀主机械臂碰撞出刺目火花；叶炫不知从哪找来钢管，每挥一次都伴随着创意脏话；戍周在混战中抢救伤员，护盾时隐时现。
"核心在齿轮组第三环！"戍周刚喊完就被冲击波掀飞。
时青时雨同时跃起，双枪齐射却只打掉蚀主半边齿轮。怪物暴怒地挥舞机械臂，一条金属触须突然刺穿时雨肩膀。时青的瞳孔骤然收缩，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让他预判了蚀主下一个动作。
"叶炫！骂它！"时青在弹雨中吼道。
叶炫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足以让水兵脸红的脏话。蚀主的动作果然出现短暂迟滞，歌将趁机跃起，长刀带着暗红光芒劈入齿轮组。但这一击没能彻底摧毁核心，蚀主的反击将歌将狠狠拍在集装箱上。
"戍周！"时雨捂着流血的肩膀大喊，"给他护盾！"
医疗兵却跪在控制室门口，双手按着某个发光装置："需要...三十秒..."
时青明白了。他冲向歌将掉落的长刀，时雨默契地吸引蚀主注意。双胞胎再次展现那种诡异的同步率，时青每踏出一步，时雨就恰好补上相应的攻击节奏。当蚀主终于被引到仓库正中时，戍周按下了按钮。
三十吨冷冻集装箱从天而降，将蚀主砸进地面。时青双手握刀跳下，刀锋沿着集装箱缝隙精准刺入，蓝色火焰如喷泉般涌出。
寂静突然降临。只有铁锈雨敲打屋顶的声音提醒着时间仍在流动。
叶炫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老子要找个地方洗洗耳朵。"他指着自己流血的双耳——刚才的声波攻击震破了鼓膜。
戍周正在给歌将注射最后的止痛剂。时雨靠在墙边，看着时青从蚀主残骸里拔出那把长刀。刀刃上除了蓝色火焰，还缠绕着丝丝暗红雾气。
"你的刀..."时雨皱眉。
歌将接过武器，眼神复杂："它开始饿了。"
仓库外，铁锈雨渐渐停了。五人或坐或站，在满目疮痍中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时青检查着剩余的弹药，突然发现戍周正在记录本上画着什么——是叶炫骂人时蚀主的能量波动图。
"八十公里。"歌将突然说，他擦拭长刀的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情人，"白塔有答案。"
时雨看着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属斑痕，轻声问："什么答案？"
"为什么我们还没变成怪物。"歌将抬头，脸上的伤疤在幽蓝余火中如同活物。
叶炫把玩着从蚀主残骸里捡到的金属片，上面除了X-7，还有行小字：Phase 2 Trial Subject 001。
控制室的破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传出带着电流杂音的广播："...白塔第7区发生泄露...所有公民立即...净火是骗局...重复...净火是..."
戍周关掉了收音机。五个人类——或者说五个正在变成别的东西的人类——在黑暗中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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