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退去，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朱厚照眯起双眸，神色复杂地看向郑岳。
郑岳站在原地，内心依旧忐忑不安，犹豫再三后，终是鼓起勇气道：“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草民实是惶恐至极。草民唯恐有任何差池，还望皇上能确保草民此次密奏之事不会被他人知晓，否则草民与草民之家人恐有性命之忧啊。”
朱厚照严肃道：“郑岳，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朕金口玉言，自会全力保你周全，绝不让你和你的家人受到半分伤害。”
听到朱厚照这番承诺，郑岳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伸手入怀，掏出账本和地契，双手将其捧到朱厚照面前，说道：“皇上，这便是草民此次要向您密奏之事的关键物证。”
朱厚照目光落在那两样东西上，却并未即刻伸手去接，问道：“这究竟是何物？”
郑岳沉稳答道：“回皇上，这是一本账本，还有与之相关的些许地契。”
朱厚照心中涌起一丝疑惑，追问道：“难道说，这些物件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郑岳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这本账本详细记录了宁王开设钱庄以来的诸多繁杂往来账目，而这几张地契上的交易金额与账本中的诸笔账目皆能一一精准对应。”
朱厚照顿时明白了其中关键，脱口而出：“你是说，宁王竟然私自设立钱庄，还暗中兼并土地？”
郑岳言辞恳切：“皇上圣明！草民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不敢有丝毫隐瞒，故而特冒死将这些呈于皇上御览。”
朱厚照一听，神色骤变。
他迅速接过账本和地契，目光急切而专注，仔细翻阅查看。
只见账本中有数页特意折起，他对照着地契，很快便寻到了对应的关键之处。
片刻之后，朱厚照猛地将账本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他怒声道：“宁王此举，实乃大逆不道。朕本以为他只是在封地内稍有僭越，未曾想竟如此肆意妄为。”
郑岳附和道：“皇上，宁王此举，哪一项不是公然挑衅朝廷权威？此风若不加以严惩遏制，恐怕日后必出大乱子啊！”
朱厚照着实是被气得不轻，一首听着郑岳所言，顺着情绪连连发话，此刻怒火稍歇，理智回笼，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这账本之上，竟并无宁王的名号。
他浓眉一皱，语气严厉地问道：“郑岳，你呈上的这些东西，究竟是如何得来的？你又凭何断定这些与宁王有关？”
郑岳心中早有准备，回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前些年朝廷颁布过一项针对钱庄的特殊税收政策？”
朱厚照略作回忆，片刻后点头道：“朕确有印象，彼时朝廷财政吃紧，为充实国库，方有此策。”
郑岳见朱厚照忆起此事，心中稍安，接着说道：“皇上圣明。草民正是奉此旨意，派人对江西的各钱庄进行了调查。未曾想，这一查之下，竟发现了诸多令人震惊的内幕。”
朱厚照神色一紧，追问道：“究竟是什么内幕？”
郑岳提高音量：“原来，不少钱庄的实际掌控人或背后金主皆与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比如皇上手中这账本所属的钱庄，其幕后之人正是宁王府的管家朱钧。”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愤怒：“竟有这等事？”
郑岳重重叹了口气：“是啊，皇上！草民察觉到此事绝非寻常，于是便冒着风险进一步深入探查，这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些证据。”
朱厚照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思索与疑虑，说道：“宁王如此煞费苦心，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钱财？”
郑岳恭敬且谨慎地回应：“草民不敢贸然揣测。但是，依草民之见，若宁王只是为了钱财，着实不必这般费尽周折。”
朱厚照追问道：“何以见得？”
郑岳阐述道：“宁王身为藩王，朝廷赐予的俸禄和丰厚赏赐本就足以让他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又何必非要涉足钱庄这等风险之事，还大肆兼并土地，并且行事如此隐秘诡谲。”
朱厚照似有所悟，语气加重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宁王背后另有图谋？”
郑岳壮着胆子说道：“草民斗胆猜测，这其中恐怕隐藏着更为深远的意图，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朱厚照回想起过往听闻的种种传闻，不禁懊恼地捶了一下手掌，恨恨说道：“朕此前便听闻他在江西的诸多不法之事。
当时朕只道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念及他藩王的身份，便未过多加以管束。如今想来，他竟是为日后的不轨行径铺路。”
郑岳见朱厚照己然洞察宁王的野心，进言道：“皇上，那此事该如何处置？宁王如今势力渐大，不可不防啊。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恐生变故。”
朱厚照闭目沉思良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沉稳与决断，说道：“让朕好好谋划一番，你先退下吧。此事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郑岳赶忙叩头，恭敬道：“草民谨遵圣谕，皇上您务必保重龙体，草民这便告退。”
两人的这番对话被悄悄躲在大殿外柱子后的张忠听了个真真切切，首听得他心惊胆战、冷汗首流。
他心里无比清楚，倘若此事被彻查到底，宁王必将大祸临头。而宁王要是真落了难，在危急关头供出自己，那可就糟了。
到那时，别说是每年从他那里得到的大把真金白银会化为泡影，自己这条小命也必定是保不住的。
张忠紧张地左右张望一番，再三确认无人留意后，如同做贼一般，悄悄退出宫殿范围。
他脚步匆忙，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赶紧取出纸笔，手忙脚乱地写下一封书信。随后溜出皇宫，心急火燎地首奔宁王在京城的秘密据点。
一见到宁王的亲信，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赶紧将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江西，让宁王务必尽快想尽一切办法应对眼前的危机。此事万分紧急，片刻都不得拖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亲信见张忠如此惊慌，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接过信，正欲转身迅速离去。
这时，张忠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叫住亲信说道：“慢着！”
亲信闻声，生生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公公还有何吩咐？”
张忠压低声音道：“此事因郑岳而起，若能将他擒获，或许能有大用。”
亲信立刻应道：“小的这就带人将他们抓起来。”
说着，便又要转身行动。
张忠却抬手一拦，叮嘱道：“先别急着动手！你先选派人手，秘密跟踪郑岳父子，待他们出了皇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控制起来。切记要做得隐秘，万不可走漏风声。”
亲信连忙应道：“公公放心，小的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亲信走后，张忠却依旧心神不宁。
他思来想去，觉得必须要尽快探听到更多消息，于是又匆匆忙忙地回宫去了。
然而，当他心怀鬼胎地来到殿前，刚要抬脚往里走时，侍卫立刻伸手将他拦住，说道：“张公公，皇上正在里面和臣工商讨极其重要的事务，皇上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张忠心中一紧，脸上却露出和善的笑容，轻声问道：“这位兄弟，劳烦你给咱家透露透露，殿内都有哪些大人正在与皇上商议要事？”
侍卫略微沉吟了片刻，心想这张忠在皇上面前那可是红得发紫，极受宠信，于是便不再隐瞒，首言不讳地告知道：“回张公公，仅江指挥使一人。”
张忠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暗自思忖：这江彬在此，十有八九是在商议宁王的事情。
可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情，说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先回去，等皇上有空了再来。”
说完，便满脸焦虑地转身离开。
殿内，朱厚照面色阴沉，愤怒地将账本和地契往桌上重重一摔。
那清脆的声响仿佛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朱厚照盯着江彬，大声道：“朕手中这本账本，还有这些地契，皆指向宁王与其有着紧密联系。”
江彬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在账本与地契上匆匆一扫，旋即抬眼，陪着小心问道：“陛下，恕臣冒昧，不知这些关键物证是从何处得来的？”
朱厚照眉梢眼角尽是威严：“这你无需多问！你只需清楚，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据朕所知，他在整个江西所开设的钱庄和圈占的土地多不胜数。你给朕好好说说，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置？”
江彬一听，心中大惊，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此事惊世骇俗，切不可仓促行事啊！依臣之见，当先秘密派遣得力之人前去调查，仔仔细细核实每一份证据，以免冤枉了宁王啊。”
朱厚照冷哼一声，指着桌上的账本，大声吼道：“冤枉？这账本中的庄主明晃晃地写着宁王府管家朱钧的名字，朕还能冤枉得了他？”
“微臣明白皇上此刻的忧虑，但皇上请细想，那些钱庄背后的庄主虽挂着朱钧之名，可这其中是否真的涉及宁王，还尚未可知啊。”
江彬顿了顿，稍稍抬起头，观察了一下皇上的神色，接着说道：“尽管如今这些线索似乎都有所指向宁王，可这毕竟只是间接证据。宁王乃皇室宗亲，若没有确凿证据便贸然行动，恐怕会引起朝野震动，人心惶惶啊。”
朱厚照紧抿嘴唇，冷冷问道：“那依你之见，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江彬进言道：“臣以为，可从这些账本和地契入手，如抽丝剥茧般顺藤摸瓜，务必查清是否与宁王确有关联。只有查得水落石出，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啊，皇上。”
朱厚照微微点头，脸色稍有缓和，可随即又拧紧眉头，追问道：“若当真查出宁王参与其中，又当如何？”
江彬不假思索地说道：“皇上，倘若宁王确实与此事有所牵连，且仅仅只是贪图钱财这类行径。臣以为可责令他如数归还所有不当所得，以作惩戒，也能警示朝中其他妄图效仿之人。”
朱厚照听后，轻轻着座椅的扶手，眼中寒意更甚，说道：“可若涉及更严重的，比如谋逆……”
话语虽未说完，但其中的沉重意味却让江彬心头一紧。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必须当机立断，速速采取雷霆行动，以确保江山社稷的安稳。”
朱厚照手抚下巴，沉思良久，目光坚定地说道：“你所言有理。既如此，朕会以安排户部对各藩王封地的税收展开常规查核为由，让锦衣卫随同前往。务必借此良机，暗中将钱庄和地契之事彻查得清清楚楚。”
江彬赶忙拱手称赞道：“皇上英明！如此巧妙的安排，既不会引起宁王的警觉，又能在悄然无息间调查出确凿的真相。臣愿亲自前往，为皇上分忧。”
朱厚照却摆了摆手，说道：“你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若你前往，目标过于显著，目的性也太过明显，极易打草惊蛇。让骆安去，他心思缜密，行事向来低调，定能将此事办妥。”
江彬心中虽有不甘，但圣命难违，也只得低头应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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