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褪色的晴雨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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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褪色的晴雨表

 

林言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了颜色,是在遇见许慕言的那个春天。

西月的风卷着樱花掠过教室窗台,他蹲在课桌下捡钢笔,忽然看见双白色运动鞋停在面前。抬头时,穿亮色卫衣的男生正歪头看他,发梢沾着片花瓣,眼睛弯成月牙:"同学,你的笔帽掉了。"

许慕言的手指捏着天蓝色的笔帽,指尖还沾着樱花汁,粉粉的像草莓糖。林言的指尖触到帽檐时,听见对方轻快地说:"我叫许慕言,高一七班的,你呢?"

樱花落在男生的睫毛上,林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林言,七班。"

从那天起,许慕言成了林言的晴雨表。这个书包上挂着彩虹挂件的男生,会在课间把温热的牛奶推到他面前:"喝这个,比你总泡的黑咖啡健康。"会在雨天把伞整个倾向他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却笑着说:"看,我给你表演湿身诱惑!"会在林言盯着数学题发呆时,突然用铅笔敲他的头:"大笨蛋,这里要用韦达定理!"

林言总是静静地看着许慕言的校徽在胸前晃荡,看他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看他校服第二颗扣子永远松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他发现自己记住了许慕言的每一个习惯:每周三必穿橙红色袜子,笑起来时左边酒窝更深,橡皮总是用到只剩小块还舍不得扔......

"林言,你怎么总像个小老头?"某天放学后,许慕言忽然把他拽进游戏厅,"来,教你打拳皇!"摇杆在少年手里上下翻飞,屏幕里的角色发出激烈的打斗声,许慕言的笑声混着机器的嗡鸣,震得林言耳膜发疼。他看着许慕言因兴奋而泛红的脸,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温度计——红色液柱在玻璃管里攀升,指向明媚的三十七度。

那年暑假,许慕言带林言去海边。少年穿着亮黄色的泳衣,在浪花里张开双臂,像只展翅的海鸥。林言坐在沙滩上,看着他的影子在阳光下跳跃,忽然被拽进水里。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许慕言的手臂环着他的腰,笑得喘不过气:"林言,你怕水的样子好像企鹅!"

月光漫过海岸线时,许慕言躺在沙滩上,指着天上的星群:"看,那是猎户座,我爸爸说,猎人的箭永远指着最亮的星。"他的指尖划过林言的手背,带着海水的温度,"你就是我的北极星,知道吗?"

林言的心跳声盖过了海浪。他看着许慕言腕间的彩虹手绳,想起对方塞给自己的草莓味润唇膏,想起那些在课桌下偷偷传递的漫画书,忽然很想伸手触碰那抹亮色。但海风卷起沙粒,迷了他的眼,再睁开时,许慕言己经坐起来,用沙子堆着城堡。

高二开学时,许慕言的座位空了。班主任说他转学去了深圳,林言摸着课桌上残留的橡皮屑,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面,许慕言塞给他个纸袋,里面是瓶蓝莓味的润唇膏,还有张便利贴:"记得涂,你的嘴唇总起皮。"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滴未落的泪。

深秋的某天,林言在走廊遇见沈逾白。这个总穿深色卫衣的男生靠在栏杆上,指尖夹着本《时间简史》,腕间缠着许慕言同款的彩虹手绳。他抬头时,眼尾微挑:"林言?许慕言提过你。"

风卷起林言的作业本,沈逾白伸手按住,指尖触到他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数学竞赛班?许慕言说你解题时总咬笔帽。"他的声音像块冷玉,却在提到许慕言时泛起暖意,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石面。

从那天起,沈逾白成了林言的新坐标。这个说话总带三分调侃的男生,会在课间把薄荷糖扔进他的水杯:"提提神,别对着草稿纸发呆。"会在放学时用书包带勾住他的肩:"走,带你去吃巷口的酸辣粉,许慕言以前总说那里的醋不要钱。"会在林言熬夜刷题时,突然发来张自拍:"看,我在帮你测试熬夜会不会变丑。"

照片里的沈逾白穿着灰色卫衣,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林言盯着屏幕,忽然发现他左眼角有颗浅褐色的痣,像许慕言书包上掉落的彩虹贴纸。

"他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某天在图书馆,沈逾白忽然说。他翻着《天体物理学导论》,指尖停在猎户座的插图上,"说你总把自己关在壳里,像只怕光的蜗牛。"

林言的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想起许慕言转学那天,自己躲在操场角落哭到缺氧,想起沈逾白第一次递来的薄荷糖,包装纸上印着小小的彩虹。

"那你呢?"林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你为什么总戴着他的手绳?"

沈逾白的手指顿在书页上,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猎户座的箭尖投下阴影:"有些东西,戴着戴着就成了习惯。"他转头看林言,痣在阳光下泛着暖意,"就像你总用蓝莓味润唇膏,像我总买草莓味的牛奶糖。"

林言的舌尖忽然尝到草莓的甜腻。他想起许慕言最后那次拥抱,少年身上的橘子味洗衣液混着海水咸涩,在记忆里发酵成无法言说的酸。

高三上学期,沈逾白的堂哥沈衍之转学来了班里。这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说话带着轻微的京腔,总把钢笔插在胸前口袋,领口永远系得整整齐齐。第一次自我介绍时,他看向林言,目光温和:"慕言提过你,说你很会照顾人。"

林言的钢笔掉在地上。沈衍之的声音像杯温茶,让他想起许慕言曾在信里写过:"我表哥超厉害的,以后你要是被欺负了,报他名字!"

从那天起,三人成了固定组合。沈逾白总把胳膊搭在林言肩上,用指尖敲他的太阳穴:"大数学家,这道题怎么解?"沈衍之则会在旁边递来热可可:"别理他,先喝东西,看你嘴唇又起皮了。"

林言看着沈逾白腕间的彩虹手绳与沈衍之的银色手表交叠,忽然觉得自己像块棱镜——许慕言的光透过他,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落在这两个与他相关的人身上。

平安夜那天,班里组织交换礼物。林言准备了副彩虹手套,藏在书包最深处。他在心里练习了无数次,要在递给沈逾白时说:"新年快乐,谢谢你的薄荷糖。"

但当他走到沈逾白座位前时,看见沈衍之正给他系围巾,灰色的羊绒围巾绕过那道彩虹,沈逾白仰头时,喉结轻轻滚动,像片落在雪地里的枫叶。

"林言,这是我哥送我的围巾!"沈逾白笑着转头,发梢扫过沈衍之的手背,"好看吗?"

林言的指尖触到手套的毛绒,忽然想起许慕言曾说过的话:"沈逾白超怕冷的,冬天总像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他听见自己说:"好看。"然后转身离开,手套在书包里被攥得皱巴巴的,像团被揉烂的彩虹。

跨年夜,沈逾白把林言拽到天台。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成星河,沈衍之靠着栏杆,手里拿着罐啤酒,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许慕言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沈逾白说,指尖晃着易拉罐,"说深圳的冬天像春天,到处都是三角梅。"他忽然笑了,彩虹手绳在腕间晃出弧线,"他问起你,说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林言的心跳漏了一拍。远处的烟花炸开,映得沈逾白的脸忽明忽暗。他想起许慕言的最后一条短信:"林言,深圳的云像棉花糖,可惜你不在。"

"要听吗?"沈逾白忽然把手机递过来,通话界面还亮着,"他还没挂。"

电流声在夜空中滋滋作响。林言看着屏幕里跳动的信号格,想起三年前那个樱花纷飞的春日,想起许慕言发梢的花瓣,想起他掌心的温度。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手机时,沈衍之忽然说:"下雪了。"

雪花落在屏幕上,模糊了许慕言的号码。林言抬头看天,纷纷扬扬的雪落在沈逾白的睫毛上,落在沈衍之的围巾上,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字。

"算了。"他轻声说,缩回手,"新年快乐。"

沈逾白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仰头灌了口啤酒:"林言,你知道吗?许慕言走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说......"

"别说了。"林言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尖锐。雪花落在他的嘴唇上,融化成咸涩的水,像那年海边的浪。

沈衍之忽然伸手,替他拂去头上的雪花:"进屋吧,别感冒了。"他的指尖带着体温,轻轻划过林言的发顶,像片羽毛。

林言跟着他们下楼时,听见沈逾白在身后低笑:"哥,你的围巾歪了。"然后是沈衍之无奈的叹息:"笨蛋,帮我系好。"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林言看着前方交叠的影子,忽然明白:有些光注定要分给很多人,有些喜欢注定要藏在季节的褶皱里。就像许慕言的彩虹手绳,沈逾白的薄荷糖,沈衍之的热可可,都是他青春里的晴雨表,却永远指向不同的天气。

高考结束那天,林言在操场角落遇见沈逾白。男生坐在单杠上,彩虹手绳己经褪色,腕间多了道淡淡的疤痕。

"许慕言要回来了。"他说,踢着脚下的石子,"明天的飞机。"

林言的心跳忽然停滞。风卷起地上的准考证,在空中划出弧线。他看见沈逾白的影子晃了晃,像片即将飘落的叶。

"一起去接他吧。"沈逾白跳下单杠,红绳扫过林言手背,"他说最想见的人是你。"

机场的广播声里,林言攥着那副彩虹手套。三年前的纸袋还在书包里,蓝莓润唇膏己经用完,只剩下空管。沈衍之站在旁边,穿着许慕言送的灰色围巾,目光望向出口处。

人群中,许慕言穿着亮黄色的卫衣,像团跳动的火焰。他的发梢短了,腕间戴着新的彩虹手绳,看见他们时,眼睛亮得像星辰:"林言!逾白!表哥!"

拥抱时,林言闻到熟悉的橘子味洗衣液,混着陌生的海水香。许慕言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轻声说:"我好想你。"

沈逾白的笑声从旁边传来:"得了吧,我哥才是你最想的。"

许慕言抬头时,林言看见他望向沈衍之的目光,像三月的阳光,温暖而明亮。他忽然想起沈逾白说过的话:"有些东西,戴着戴着就成了习惯。"原来最习惯的,从来不是手绳或围巾,而是那个人本身。

手套在掌心变得潮湿,林言悄悄把它塞进垃圾桶。许慕言正缠着沈衍之讲北京的事,彩虹手绳与银色手表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像两条缠绕的河流。

"要去吃酸辣粉吗?"沈逾白忽然撞了撞他的肩,"许慕言肯定又要加三勺醋。"

林言看着前方打闹的两人,听着许慕言熟悉的笑声,忽然笑了:"好。"

走出机场时,阳光正好。林言摸出兜里的润唇膏,指尖停在蓝莓色的外壳上,最终换成了沈逾白送的薄荷味。清凉的触感漫过嘴唇,他抬头看天,云像棉花糖一样松软,许慕言正指着它们大喊:"看!那朵像沈衍之的脸!"

有些故事终将褪色,就像彩虹手绳会变旧,润唇膏会用完,少年的心跳会趋于平稳。但那些曾被阳光温暖过的日子,那些在雨季里递来的伞,那些在深夜里分享的薄荷糖,都将成为生命里的晴雨表,在每个阴天提醒他:曾经有过那么明亮的时光,曾经有人为他千千万万次地绽放过。

林言跟在他们身后,听着许慕言抱怨深圳没有好吃的酸辣粉,听着沈逾白吐槽他永远改不了加过量醋的习惯,听着沈衍之无奈的叹息。阳光落在他的肩上,像当年许慕言递来的那杯温热的牛奶,像沈逾白塞来的薄荷糖,像沈衍之替他拂去雪花的那只手。

他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光。而他,有幸在光的折射中,看见过整个彩虹的模样。这就够了,足够让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嘴角的微笑,在岁月的风里,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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