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从香樟树的枝叶间漏下来,在素描本上织出碎金般的光斑。林晚蹲在教学楼后的紫藤花架下,鼻尖萦绕着淡紫色花穗的甜香,手中的炭笔在纸上轻轻游走,勾勒出远处球场边那棵老梧桐的轮廓。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从走廊尽头的琴房飘来。那声音像一尾银白色的小鱼,倏地钻进她的耳朵。林晚抬起头,炭笔在纸上留下一道歪斜的短线——是《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她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她站起身,拍掉牛仔裤上的草屑,循着琴声走去。琴房的门半掩着,白色的纱帘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露出里面穿着白衬衫的男生侧影。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琴盖上投下一片毛茸茸的阴影。
林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鬼使神差地摸出帆布包里的素描本,靠着走廊的白墙缓缓坐下。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先勾勒出男生的肩线,那道线条流畅得像春天的河岸,接着是垂在琴键上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时,林晚正专注地描绘男生睫毛的阴影。琴盖“啪”的一声合上,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同学,你在画我?”男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浸了温水的琥珀。他站起身,白衬衫的下摆蹭过琴凳,露出一截清瘦的腰。
林晚的耳朵瞬间烧起来,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狼狈的痕迹。她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发紧,只能把素描本往身后藏,结果不小心碰翻了脚边的铅笔盒,二十几支铅笔骨碌碌滚了一地。
“别急。”男生弯腰帮她捡铅笔,指尖碰到她慌乱中伸出的手。林晚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温和的善意,让她想起琴房外那些正在盛开的鸢尾花。
“我叫陆沉。”他把铅笔整齐地码回盒子里,指节敲了敲琴房的门牌号,“音乐系大二,这间琴房是我的‘秘密基地’。”
“林晚,美术系大一。”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看着素描本上尚未完成的画像,忽然鼓起勇气把本子递过去,“那个......画得不像的话,你别介意。”
陆沉接过本子,目光在纸上停留了几秒。林晚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看见他指尖轻轻抚过画中自己微蹙的眉头,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对不起!”林晚慌忙去抢本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到琴声,就想画下来......”
“很好看。”陆沉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掌心带着常年练琴的薄茧,触感温热而粗糙,“尤其是眼睛,你把我看琴谱时的样子画出来了。”
林晚愣住了。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生并不是在客套,他真的在认真观察她的画,就像她刚才认真观察他弹琴一样。阳光穿过纱帘,在他的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绒毛,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盛着碎星的深潭。
“明天下午三点,我还会来练琴。”陆沉松开手,从琴凳下抽出一本琴谱,“如果你愿意继续画的话......”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林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轰鸣,像远处球场传来的掌声。她低头看着素描本上那个被阳光笼罩的侧脸,忽然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好的画作永远需要灵感,而灵感,往往藏在生活的褶皱里。”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明天再来。”
琴键与炭笔的对话
第二天下午三点,林晚准时出现在琴房门口。她怀里抱着素描本,帆布包里多了一盒新买的色粉笔,还有昨晚熬夜削好的十二支HB铅笔。
陆沉己经坐在琴凳上,白衬衫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他看见她时眼睛一亮,像琴弦被轻轻拨响:“我猜你会来,所以准备了这个。”
他指了指琴房角落的折叠椅,椅子上放着一个松软的靠垫,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柠檬茶。林晚忽然想起昨天自己蹲在地上画画时,膝盖被硌得生疼的样子——原来他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
“谢谢。”她把靠垫垫在椅子上,坐下时闻到一阵淡淡的雪松味,像是阳光晒过的被褥。陆沉己经开始调音,琴槌敲击琴弦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清晨的露水坠落在荷叶上。
今天他弹的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林晚打开素描本,先用2B铅笔勾勒出大致的构图:男生微微前倾的脊背,右手在高音区跳跃的手指,左腕上若隐若现的银色手表。当第一滴“雨滴”(降A大调的属音持续音)在琴键上落下时,她拿起蓝色的色粉笔,在纸页边缘轻轻点出细密的雨丝。
“你好像很喜欢用冷色调。”陆沉忽然开口,眼睛却没有离开琴谱,“昨天的素描是灰色调,今天用了蓝色。”
林晚的笔尖顿了顿:“因为你的琴声......听起来像月光和雨,都是冷的。”
“那我试试暖的。”陆沉笑了笑,手指忽然转调,弹出一段明亮的C大调。阳光恰好穿过云层,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琴键上的光影瞬间变得温暖而跳跃。
林晚不由自主地换了支橙色的色粉笔。她开始描绘男生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画他随着旋律轻轻晃动的肩膀,还有白衬衫领口被汗水洇湿的小块阴影。色粉笔在纸上留下细腻的颗粒感,像撒了一把金粉在画布上。
一曲终了,陆沉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画上:“原来暖色调的我,是这样的。”
画中的他抱着手臂靠在琴键上,嘴角扬起一抹懒洋洋的笑,背景是橙黄与明黄交织的光晕,像融化的蜂蜜。林晚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画了他三次笑的样子——第一次是昨天捡铅笔时,第二次是调暖色调时,第三次是现在。
“其实我昨天就想问......”陆沉伸手揉了揉头发,露出耳后淡淡的红,“你为什么会被琴声吸引?很多人觉得练琴很枯燥。”
林晚放下色粉笔,指尖还沾着橙色的粉末:“因为琴声......让我想画画。以前我总觉得风景缺了点什么,首到听到你的琴,才发现声音是有形状的。”
她翻开素描本,指着其中一页:“看,这是你弹《月光》时的样子,像被雾气笼罩的礁石;这是《雨滴》,每颗音符都像透明的珠子在琴键上滚来滚去......”
陆沉凑过来,肩膀轻轻碰到她的。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尖,带着柠檬茶的清香:“原来我的琴声,在你眼里是这样的画面。”
林晚忽然想起小时候学画画时,老师让她闭着眼睛听音乐,然后用颜料表达感受。那时她总觉得抽象,首到遇见陆沉的琴声,才终于明白声音与色彩之间,原来有着隐秘的共鸣。
“明天我想弹德彪西。”陆沉忽然说,“《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你听过吗?”
林晚摇摇头,却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像琴键上跳动的音符:“那是首很温柔的曲子,像阳光穿过金发,落在绿色的草地上。我想看看,你会用什么颜色来画它。”
“好。”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期待,就像期待一场即将到来的雨后彩虹,“明天见。”
色粉笔与五线谱的交织
接下来的两周,琴房成了林晚和陆沉的秘密花园。每天下午三点,当阳光准时爬上琴房的窗棂时,陆沉的琴声总会准时响起,而林晚的炭笔和色粉笔,也总会在素描本上为那些音符织出对应的色彩。
他们渐渐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陆沉会根据林晚当天使用的画具来选择曲目——如果她带了水彩,他就弹莫扎特的《小夜曲》,让透明的音符在纸页上晕开淡紫色的涟漪;如果她用的是油画棒,他就会换上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让厚重的色彩与低沉的和弦碰撞出灼热的火花。
这天下午,林晚抱着新买的樱花牌色粉笔走进琴房,发现陆沉正在调试一台黑色的电子琴。阳光穿过他手中的调音器,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今天想试试新乐器,或许能给你不一样的灵感。”
林晚点点头,在折叠椅上坐下。当第一个音符从电子琴中流出时,她忽然睁大了眼睛——那声音像被水晶过滤过的溪流,清冽而空灵,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
“这是《水之嬉戏》。”陆沉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拉威尔的曲子,描绘的是泉水流动的声音。”
林晚抓起一支天蓝色的色粉笔,在纸上快速涂抹。她不再局限于勾勒陆沉的轮廓,而是开始用色块和线条捕捉声音的形态:蓝色的漩涡是水花的旋转,白色的飞溅是泉水撞击岩石的瞬间,还有几条银色的细线,像阳光在水面上划出的光痕。
“你在画声音的形状。”陆沉忽然说,声音里带着惊喜,“看,这里的蓝色漩涡,和我左手的琶音节奏一样;还有这些白色的飞溅,正好对应右手的跳音......”
林晚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新星系的 astronomer(天文学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单纯地画眼前的人,而是在通过画笔与他的琴声对话,就像两个默契的舞者,在同一个节奏里旋转。
一曲终了,林晚的纸上己经布满了各种蓝色的痕迹,有些地方色粉笔被用力压出了纹理,有些地方则轻轻扫过,留下羽毛般的淡影。陆沉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纸上滑动:“试试这样,用手腕的力量带动笔尖,就像弹连音时手指的移动。”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林晚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变得和他的呼吸同频,笔尖在纸上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像一条跃出水面的海豚。
“很好。”陆沉的声音近在耳畔,“现在加上一点黄色,就像阳光照在水面上的反光。”
林晚拿起柠檬黄色的色粉笔,在蓝色的漩涡里轻轻点染。奇迹般地,那些冰冷的蓝色忽然有了温度,仿佛真的有阳光穿透水面,在波纹间洒下碎金。
“你看,”陆沉松开手,却把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色彩和声音一样,需要相互映衬。就像这首曲子,看似只有水的灵动,其实藏着阳光的温柔。”
林晚忽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拉威尔创作《水之嬉戏》时,曾说“要让钢琴发出流水的声音”。而此刻,她手中的色粉笔,正在把这种声音变成可视的画面——这或许就是艺术最奇妙的地方,不同的媒介,却能抵达同一个灵魂。
“明天我想弹自己写的曲子。”陆沉忽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还没给任何人听过,你......愿意做第一个听众吗?”
林晚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的红色正在慢慢蔓延到脸颊。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弯腰捡铅笔时露出的清瘦腰线,还有每次弹琴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这些细节像散落的拼图,此刻正在她心里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当然愿意。”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惊讶的温柔,“我会用最好的色粉笔,为你的曲子画一幅最美的画。”
未完成的乐章
第二天下午,林晚提前十分钟来到琴房。她特意换上了新买的米白色连衣裙,帆布包里装着全套的樱花色粉笔,还有一支从来舍不得用的金色丙烯笔——她想为陆沉的原创曲画下最特别的色彩。
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林晚正要推门,忽然听见陆沉的声音:“这个段落总觉得不够流畅,或许应该把左手的和弦换成转位......”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带着甜美的尾音,“哥,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林晚的手悬在门把手上,忽然僵住了。哥?她这才想起,从未听陆沉提过自己有妹妹。透过门缝,她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坐在琴凳上,正用指尖戳着陆沉的肩膀,而陆沉笑着躲开,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神色。
“小宁,别闹。”陆沉的声音里带着宠溺,“这首曲子我想在下周的音乐会上演奏,必须做到完美。”
“反正有我给你伴奏,怕什么?”叫小宁的女生挽住他的胳膊,“再说了,你最近每天下午都在这里练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陆沉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没有说话。林晚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手中的素描本滑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
琴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晚弯腰捡起本子,转身想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晚!”陆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几分慌乱,“你听我解释......”
“原来你有女朋友。”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块结了冰的湖面,“昨天还说要弹原创曲给我听,原来......”
“她不是我女朋友!”陆沉急忙打断她,“她是我表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哥,这位是?”小宁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眼睛在林晚的素描本上打转,“哇,你在学画画吗?画的是我哥吗?”
林晚看着小宁天真的笑脸,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闯入者。她想起这两周来,自己每天在琴房里专注地画画,以为找到了灵魂的共鸣,却原来,这不过是别人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我还有事。”她挣脱陆沉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以后......不用等我了。”
“林晚!”陆沉想追上来,却被小宁拉住:“哥,你别吓着人家呀......”
林晚没有回头,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过走廊,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想着今天要怎么告诉陆沉,她己经把他的琴声画成了一本画册。现在想来,那些精心准备的话语,都显得那么可笑。
回到宿舍,林晚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手机在枕边震动,她知道是陆沉发来的消息,却没有勇气点开。素描本摊开在书桌上,最新的那页上,她用金色丙烯笔勾勒了一半的五线谱,像一道未完成的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夕阳把窗帘染成橘红色。林晚坐起身,翻开素描本。从第一次相遇的炭笔速写,到昨天用色粉笔画的《水之嬉戏》,每一页都记录着她与琴声的对话。她忽然意识到,这些画作从来都不只是关于陆沉,更是关于她自己对艺术的热爱,对美的感知。
“啪”的一声,她合上素描本,抓起帆布包走出宿舍。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琴房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却不再是她熟悉的旋律。
林晚在教学楼后的紫藤花架下坐下,打开素描本。风卷起一片紫藤花瓣,落在她的画纸上。她拿起炭笔,开始描绘远处的晚霞,那些橙红与紫色的交织,像一曲无声的交响乐。
当第一颗星星在天际闪烁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陆沉——那个总在下午三点出现的琴声主人,那个教会她用色彩捕捉声音的人。
“对不起。”陆沉的声音里带着沙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小宁是我姑姑家的女儿,她从小跟我学琴,下周要和我一起参加音乐会......”
林晚没有说话,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那是晚霞的最后一缕光。
“这两周,是我练琴最开心的时光。”陆沉蹲下来,与她平视,“以前我总觉得弹琴是孤独的事,首到看见你把我的琴声变成画,才明白艺术从来都需要共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琴谱,递给她:“这是那首原创曲,名字叫《色粉笔与琴键》。本来想今天弹给你听,现在......”
林晚接过琴谱,看见扉页上用铅笔写着的旋律线,像一串等待被着色的音符。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弯腰捡铅笔的样子,想起他指尖的温度,想起那些在琴房里度过的午后——那些时光是真实的,那些关于艺术的感动,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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