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光与灯火

婚礼进行曲在水晶吊灯下流淌，我踩着十厘米的缎面婚鞋，指尖沁出的冷汗将捧花的丝带浸出深色痕迹。礼堂穹顶垂下的珍珠帘折射出细碎光斑，恍惚间竟与记忆里图书馆的日光重叠——那年春日，林深翻动书页时，窗外的梧桐叶也正这样在他发梢投下晃动的光影。

"新娘子该入场了。"伴娘轻轻推了推我的腰。父亲挽着我的手臂微微发颤，西装袖口的檀木纽扣硌得我生疼。陈默站在花门下等候，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银灰色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当他伸手接过我时，我闻到他袖口淡淡的雪松香水味，突然想起林深总爱往帆布包里塞橘子味的润唇膏。

婚宴进行到敬酒环节，陈默自然地将我杯中的红酒换成葡萄汁，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宾客们的祝福声浪里，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陈家公子真是体贴入微"。水晶杯相碰的脆响中，我望着他温和的眉眼，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场改变命运的家宴。

那天暴雨倾盆，父亲的书房里飘浮着浓重的雪茄味。陈默坐在深棕色皮沙发上，茶杯在他指间转了半圈，烫金花纹与他腕表的表盘相映成趣。"苏小姐学艺术史的？"他开口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听说您正在研究宋代花鸟画？"我盯着他袖扣上的翡翠，想起林深在博物馆做讲解员时，总爱用带着薄荷味的气息讲述《瑞鹤图》的传奇。

父亲的咳嗽声打断了回忆："小陈的公司最近在筹备艺术基金会。"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真丝衬衫灼烧着皮肤，"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共同话题。"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的水珠扭曲了霓虹灯牌，将"陈氏集团"西个字晕染成一片血色。

婚后的日子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工笔画。陈默总会记得在我生理期时煮好红糖姜茶，会在加班的深夜为我留一盏廊灯。某个加班的雨夜，我抱着电脑蜷缩在书房，他轻手轻脚送来一碗桂花酒酿，瓷碗边缘还贴着便签："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墨色字迹带着微微的毛边，不像林深总爱用钢笔写出利落的瘦金体。

三个月后的同学会上，我从侧面听说林深在国外订婚的消息。照片里他身旁的女孩穿着米色大衣，笑容明媚，而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有人悄悄告诉我，那女孩是他导师的女儿，这段关系更像是学术理想的结合。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心痛，只是轻轻合上相册，将回忆锁进心底的暗格。

某个周末，我在整理书房时，发现陈默收藏的《宋画全集》里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外出，看的是部关于修复古画的纪录片。散场时他说："以后我们也资助个文物修复项目吧。"当时我只当是客套，此刻看着票根上他工整的字迹，突然意识到那些被我忽视的温柔早己悄然生长。

深夜惊醒时，陈默总会轻轻将我搂进怀里。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床单的薰衣草香，让我想起某个加班的夜晚。林深顶着暴雨送来我忘在他那里的围巾，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却笑得灿烂："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初雪，要不要去天台看？"那时的爱情像烟花般绚烂，而陈默给的温暖，却如同春夜的细雨，润物无声。

一年后的结婚纪念日，陈默带我去了城郊的美术馆。那里正在举办宋代书画特展，陈默握着我的手站在《瑞鹤图》复制品前，轻声说："下周基金会的文物修复项目就启动了，第一期想修复这批宋代绢本。"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望着他眼底的星光，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们一起去选修复材料吧。"

回程的车上，陈默打开音响，播放的是我们婚礼上的钢琴曲。月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侧脸，我想起初见时他西装裤脚被雨水浸湿，却仍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原来有些爱情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在无数个晨昏交替里，将彼此的梦想与牵挂，熬煮成细水长流的温暖。

手机突然震动，是同学发来新消息。林深的婚礼照片登上了学术期刊，新娘穿着素白婚纱，两人站在堆满古籍的礼堂里，神色疏离而庄重。我关上手机，转头看向专心开车的陈默，他的手稳稳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的婚戒泛着柔和的光。车窗外，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比天上的月光更加温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