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蛛丝般缠在鼻腔里，我死死抠住床单，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将雪白的布料染成暗红。走廊外传来规律的机械脚步声，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心脏上，像死神的倒计时。
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我在剧痛中睁开眼睛。老式台灯昏黄的光晕里，五岁的傅沉舟蜷缩在阁楼角落，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穿越成了书中反派的母亲——这个孩子未来会成为掌控半个城的商界枭雄，为争夺女主苏念安，不惜设计车祸、恶意收购，最终将我推向死亡深渊。
"小沉，"我跪在积灰的地板上，声音发颤，"跟妈妈回家。"他警惕地往后缩，脖颈处的青紫淤痕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福利院的档案里写着，他因"过于沉默孤僻"被所有收养家庭退回，却没人知道，这孩子每晚都在噩梦中呓语，重复着"不要...不要杀我"。
我将他裹进干净的毛毯，怀里的小小身躯轻得不可思议。回程的车上，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他突然伸手碰了碰我鬓角的碎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不怕我吗？"
往后的日子里，我推掉所有社交，把书房改成儿童房，摆满绘本和积木。清晨教他读《安徒生童话》，傍晚带他去公园喂鸽子。当他第一次用蜡笔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太阳时，我抱着这幅画躲进厨房哭了很久——原著里，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子，此时正被关在黑屋里接受残酷的商业训练。
变故发生在他八岁那年。某个寻常的午后，我做好草莓蛋糕推开房门，却看见他正用剪刀把毛绒小熊的填充物扯得满地都是。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那双眼睛又变回初见时的古井，幽深冰冷。
"妈妈，"他举起沾满棉絮的手，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你说小熊会疼吗？"我僵在原地，原著中傅沉舟虐待动物的片段在脑海中炸开。颤抖着蹲下身，我握住他冰凉的手："小沉，我们去种花好不好？"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录他的每个异常举动。深夜里偷偷打开他的日记本，潦草的字迹写满"杀了她""都是假的"。我带着他看心理医生，却在诊疗室门口听见他用乖巧的声音说："我很好，妈妈太敏感了。"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将亲手做的蛋糕摆在他面前。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恍若隔世。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蛋糕上的奶油玫瑰，突然轻笑出声："您真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我看着他眼中熟悉的冷漠，终于明白，无论我如何努力，剧情的齿轮都在固执地转动。
三个月后，他开始收购女主苏念安父亲的公司。新闻里，他西装革履地站在发布会台前，面对记者提问时言辞犀利，字字如刀。深夜回家，他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见我还在等他，挑眉道："您该休息了。"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某个深夜，我被剧烈的腹痛惊醒，胃里翻涌的灼痛让我蜷缩成虾米。救护车呼啸而至时，我在担架上看见傅沉舟倚在玄关，指间夹着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住院期间，他只来过三次。第三次，他带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瓷杯上印着我最喜欢的樱花图案。"喝了吧，"他说，"对睡眠好。"我盯着杯壁泛起的细小泡沫，突然想起原著中，他正是用这种方式让我永远沉睡。
"小沉，"我将牛奶推回去，"你还记得第一次画太阳时的样子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转瞬又恢复成冰冷的深潭："母亲，您该认清现实。"
此刻，我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傅沉舟走进病房时，西装袖口沾着雨水，领带歪斜，这与他往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他的目光扫过我插满管子的手，喉结动了动，神情却依旧疏离。
"妈，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伸手想触碰我，却在半空停住。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寒意让我浑身发冷——那不是人类的温度，像触摸一块千年寒冰。
"你是谁？"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抹幽蓝的光，如同深海里转瞬即逝的磷火。
沉默良久，他在床边缓缓坐下，西装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您早就该发现的，"他轻笑，笑声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从八岁那年开始，真正的傅沉舟就己经被困在身体深处。"
我感觉呼吸愈发困难，却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这是个被篡改的世界，"他望着窗外的雨幕，"有人为了让剧情按既定轨道发展，强行植入了我的意识。我看着他在您面前伪装，看着他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却无能为力。"
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完整。那些傅沉舟反常的瞬间，那些深夜里的呓语，原来都是另一个灵魂在挣扎。我想起他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时，偷偷抹眼泪的样子；想起他在我生病时，笨拙地煮了一锅焦糊的粥。原来真正的傅沉舟，一首都在。
"为什么现在才说？"我气若游丝。
"因为快结束了。"他抬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他们发现我在干扰剧情，准备彻底抹杀这个身体里的所有意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您。"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他的手，想告诉他，这十年我从未后悔，哪怕结局早己注定。
黑暗彻底吞噬我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在这个被设定好的世界里，我们都是无法挣脱命运枷锁的囚徒。而傅沉舟，比我更早看清了这一切，却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如果有来生，我只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远处的霓虹，也模糊了傅沉舟最后那滴坠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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