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鸢:……
空谷回荡着一耳光。
烈日下的燥热比夜间寒气还难挨,空气像是被烧过一般灌进肺里,喉咙干痒难耐,像是塞着团冒了烟的棉絮。
嘴巴里再分泌不出唾液,唇瓣扯动时干裂处渗出血来。
上午汗珠子还能浸湿衣衫,此时来不及滚落就被烈日蒸发。
江鸢倚靠在宋屿汌怀里,极度的缺水让她脑袋发昏,可偏偏又无法睡过去。
她第一次恨起来万里无云的晴空。
为什么不能下雨呢?
如果下一场雨,说不定两人就能有救了。哪怕只是一场小雨,哪怕只下半个时辰也好。
既然都让她重生了,为什么不肯让她活下去?而是叫她在这里被晒干,像是冬日里悬在房梁上的肉干,或咸鱼干一样。
倏忽,江鸢又觉得这是大不敬的想法,老天眷顾她己经叫她重生一次,是她自己智计弗如思虑未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江鸢长长叹息一声,转眸去看宋屿汌,俊逸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她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指尖顺着他的轮廓一点点描摹着他的五官,江鸢上辈子就喜欢这样做,只不过那时她恨他,她克制住自己做这些亲密举止的冲动。
两人都尽量保持着体力,不再说话,不再有什么动作。
是等待着救援,等待着生的希望,还是等待着死亡降临,等待着索命的无常。
江鸢神思己经不大清明。
只有耳边宋屿汌的心跳声那么真实,告诉着她,他们现在是活着的。
太子殿下现在有没有发觉贤王异常?
庄子上的人会不会被灭口?
外祖父收到信了吗?
谁会来救救他们……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着,像是牵制风筝的线,牵住江鸢的希望。
江鸢做鬼魂的时候,经常被阳光灼痛,可那种痛久了也就习惯了,远没有这样肉体凡胎被暴晒带了的不适强烈。
迷迷糊糊中,江鸢感觉有风迎面袭来,虽然不是清清凉凉的风,但多少缓解了些不适。
只是……这风怎么夹杂着一股酸臭味?
她强撑着睁开眼,眼前忽上忽下的东西叫江鸢皱起了眉,赶紧捏住了鼻子。
“宋承延,你脱靴子干什么!臭死了!”她嫌弃地推开宋屿汌拿自己靴子给她扇风的手。
宋屿汌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闷闷不乐地穿上了靴子。
他是想着这样能叫她舒服点,这里又没有蒲扇,他能想到的只有拿靴子代替蒲扇。
“你脚丫子香,我拿你绣鞋扇风行不行?”宋屿汌问。
江鸢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脚,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她现在肯定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抱在一起,慢慢挨着时间,那一日甚长,长到江鸢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日沉西壁,月影浮升,温度降了下来。
江鸢莫名觉得喉咙好像也没有先前痛得厉害,只是因为腹中饥饿,咕咕叫了好几次得不到回应,现在发展到头晕眼花。
她抓过一把松枝本能地往嘴里送,宋屿汌眉峰一凛,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忙按住了她的手。
“乖阿鸢,这不能吃。”宋屿汌揉开她的小手,把那把松枝抖搂出去。
江鸢尴尬地眨巴了眨巴眼,她也知道这野松只有松子炒过可以吃,其他地方不能吃,只是自己饿过了头。
本能在冲击着理智。
她现在看汗津津的宋屿汌都觉得香喷喷的。
“宋承延,你是我夫君,我不会吃你的,我肯定不会吃你的。”江鸢小声念叨着,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宋屿汌说。
她忽然又抓住宋屿汌的手臂,布上血丝的凤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尸体不算是人的,我要是死了就是一团骨头,承延……你……你一定要活下去,杀了贤王为咱们的孩子报仇!”
江鸢想告诉他,如果自己死了,就吃了她的肉,喝下她的血活下去,可是她说不出口。
那一字一句落入宋屿汌耳中,心脏被丝线缠缚住,然后勒紧、不断勒紧,像是被绞杀一般缓慢的窒息感。
他猛地把她带进怀里,吻住了她。
唇齿间铁锈味很快弥散,湿热涌进来时,江鸢下意识地吞咽。
如干涸大旱己久的大地逢甘露。
当江鸢反应过来,她红着眼推开了宋屿汌。
宋屿汌咧嘴轻笑,血迹染红了他整齐的牙齿,“为夫血多,阿鸢渴了就喊夫君。”
大掌颤抖着抚摸上江鸢的脑袋。
江鸢“噗嗤”笑出了声,脑袋抵在了宋屿汌肩膀,手指探入袖中,着那从地上拾起的、劈成两半的指甲。
她想到的那些事,他又何尝没想到。
她爱宋屿汌,宋屿汌对她的爱又何尝会比她少。
是夜,饥渴让今夜比昨夜难熬不知几倍。
昼夜巨大的温差让江鸢感觉自己像是刚经历盛夏就回到了冬天。
昨夜逃跑的惊心,悬崖一跃的刺激,峭壁上站了几个时辰的疲惫,都己经远去。
余下的是冷,很冷……
她蜷缩在宋屿汌怀里,从他身上汲取着温暖,宋屿汌不时探探怀中人的鼻息,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
他真的怕她这样睡过去,一睡再不醒来。
“阿鸢?”宋屿汌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渴不渴,要喝些水吗?”
他不敢说血,恐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江鸢在他怀中发出如蚊蝇般细微的声音,“夫君,渴……”
那声音再不似她平日的甜软娇媚,亦不是生气起来时的清脆,像是被砂纸摩擦的嗓子,声音哑得叫人心惊。
宋屿汌取出另一只靴子里的大片,在衣裳上擦了擦,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小臂上划出一道伤口,送到江鸢唇边。
血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宋屿汌原本还怕她会抵死拒绝,现在看她愿意顺应着自己的计划,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惜,他现在只有她最讨厌的血腥,只能拿出自己的血救她。
江鸢抓住他的小臂,干裂的唇轻吮着那道伤口,一口一口咽下。
宋屿汌不动,亦没有半分催促,只是这样一手圈住她的肩膀,感受着手臂伤口处细微的痒痛。
把自己的命渡到她身体里。
他不会后悔。
如果不是十三年前她在泗水河中,一遍遍要把他捞上岸,他早就在河里喂鱼了。
她把对生命的热烈与期望传递给了他,让他往后再看着世间不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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