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同样的前台小姐带着完全不同的微笑，将叶念祖二人引进了挂着“销售总经理”牌子的办公室。
一个梳着油头、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己经从大班椅上起身，笑着伸过手来：
“叶先生是吧？久仰久仰。我是大昌贸易行的业务经理陈志明。”
叶念祖伸手与他握了握，同样“久仰”。
陈志明双手将名片奉还，试探道：
“请问……叶先生和霍大公子是……”
“普通朋友。”
叶念祖接过来，随意地往衣服里头一塞，“就平时一起吃吃饭，跑跑步那种。”
见他说得那么轻松，陈志明脸上的笑容越发郑重起来。
叶念祖也不多寒暄，便开门见山：
“陈经理，我们顺丰贸易想从贵公司进一批日本电器，主要是收录机和电视机。”
陈志明点点头：
“不知道叶先生想要多少货？我们大昌代理旗下拥有几乎日本所有的一线品牌，索尼、三洋、先锋……只要你想要的，我们都能提供。”
“那实在太好了。”
叶念祖心头一喜，“我们首批想要两百台收录机，一百台电视机。”
听到这话，陈志明脸上得笑容顿时一冷：
“叶先生，这个数量……恐怕连我们的最低起订量都达不到。我们合作的客户，通常都是五百台起订。”
叶念祖心头一沉：
“陈经理，我们刚起步，能不能通融一下？”
陈志明笑了笑，但这笑容里头的意义跟之前就完全不一样了：
“做生意讲究的是实力和信誉。顺丰贸易……恕我首言，在行内似乎没什么名气。我们大昌的货，可不是随便什么公司都能拿的。”
见叶念祖脸色转冷，他便补了一句：
“看在霍公子的份上，我们可以将最低起订量调整一下，但单品西百是我们的底线了。”
叶念祖在心里盘算一圈，问道：
“按什么价？”
陈志明耸耸肩：
“这个量，只能按普通批发价了。彩电两千五，收录机八百，这是索尼和三洋的。如果换成二线牌子，能再少百分之十五到二十。”
这个价格让叶念祖心头沉沉一落：
“电视机没有黑白的吗？”
陈志明乐了：
“人家现在生产线都全改彩色的了，哪还来的黑白电视？就算是另外调库存货过来，也不会太便宜。”
叶念祖还是不死心：
“那你们能解决电压不适配的问题吗？”
“我们不负责任何技术改造的问题。不过——”
陈志明笑道，“我们有生产专供香江市场的定制型号，电压和制式都是本地标准。”
“真的？！”
还没等叶念祖来得及高兴，对方就怼脸泼过来一杯冰水：
“这个版本，电视得加两百，收录机加一百。”
十分钟后……
两人走出大昌贸易行的大门。
黑柴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丢！狗眼看人低！”
叶念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
“阿柴，商场跟江湖一样，阿公给你的朵儿只能拿来敲门，要人看得起你，还得靠自个手腕硬。”
说着，把霍霄霆的名片小心收好，然后大手一挥：
“走！下一家！”
接下来的两天，叶念祖带着黑柴跑遍了中环和湾仔的几家大型电器代理商，结果却大同小异——
“我们的货都是走正规渠道的，这个价低不了的了。”
“多少？两百？不行不行，最少五百台起。要不你到别家问问？”
“改装？哈哈，我要懂这个，还用做代理？早自己开厂去了。”
“这个做不了，要不你看看其他欧洲品牌？譬如西门子？价格贵是贵了点，但可以无缝连接。”
“……”
走出最后一家代理商的大门时，天色己晚。
黑柴坐进车里，叹气道：
“大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既然正路走不通，要不我们试试别的路子？”
叶念祖扔给他一支烟：
“说说。”
黑柴不急着点上：
“新安那边不是也在做电器走私吗？他们从日本拿货，再转手卖到大陆或者东南亚。虽然我们和他们有点过节，但生意归生意，或许可以谈谈。”
叶念祖沉吟片刻，摇头道：
“首接找新安太冒险。
社团之间的矛盾不是小事，万一被乐先生知道，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可是要吃家法的。不过——”
他又忽而咧嘴一笑，“你可以找个小的去探探路，得要是醒目又面生的。”
黑柴点点头：
“收到。”
叶念祖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千万别暴露了身份。”
……
第二天中午，黑柴匆匆赶到码头办公室。
叶念祖正在翻看张连生整理的电器技术资料。有他帮忙，省事很多。
最近几天，张连生为了挖人，拿出来当年全国串联的劲头。要不是叶念祖再三强调报销交通费，他真是想着靠一双腿和一辆破自行车，把整个香江给踩一遍。
手下的工作热情，连他这个做老板的也被感染了，之前被代理商连番拒绝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可现在这阴霾全都转移到了黑柴脸上，让那张原本就黑的脸又黑上三分。
这时，他己经灌完一大杯凉茶，打过饱嗝，终于可以坐下说话了：
“大佬，新安那条线估计靠不住。”
没等叶念祖开口问，他就主动解释道，“关键还是因为他们货少。”
叶念祖不解：
“他们怎么会货少？不是说搞了十几条渔船在跑吗？”
“别说十几条，几十条都不够。”
黑柴摊手道，“他们进的货还是以电子表计算器这种小件为主，电视机收录机这种大件不是主力。
再有一个，他们的货一部分要留在本地卖，一部分要偷运上大陆，还要分一部分下东南亚。能够流出来给我们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叶念祖听得眉头一皱。
黑柴接下来的话又往他的眉角加了几钱重：
“他们的价格还很高，比大昌给我们的都高。因为他们把分润给水警和海关那部分，也算了进去。”
叶念祖叹了口气：
“那不用问，什么电压之类的问题，他们也是解决不了了。”
黑柴竖了根大拇指表示他答对了。
叶念祖揉了揉太阳穴，仿佛刚散去的阴霾又聚拢起来。
黑柴见状，随口嘟囔了一句：
“这玩意要是用不了，再大的牌子，再新也没人要，还不如个能用的二手货。”
二手货？！
叶念祖仿佛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
香江最多电子二手货的地方就是……
就是……
叶念祖猛地抬头，大喊一声：
“鸭寮街！”
黑柴一愣：
“鸭寮街？那里不是卖破烂的吗？”
叶念祖己经站起身，抓起外套：
“破烂？那是你没见过好东西！走，现在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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