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皇帝面色沉郁，目光如鹰般落在苏婉瑶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怒意。
“苏婉瑶，”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率二十万大军北上，朕许你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盼的是你一鼓作气收复北国旧土。如今你却送来一纸和谈盟约，说什么‘休战止戈，永结盟好’？”
他将一卷明黄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奏折滚到苏婉瑶脚边，露出上面朱批的怒字：“废物！”
“臣……”苏婉瑶喉头微动，正要开口解释，皇帝己厉声打断：“解释？你还有何解释？未复寸土，反与敌国言和，损我南国天威！按军法，当施以三十军棍，削去将军衔，贬为庶人！”
三十军棍，以她如今征战归来的疲惫之躯，怕是半条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陛下！”慕汐月上前一步，“婉瑶此次北上，虽未收复失地，却以雷霆之势挫败北国军主力，逼得他们主动请和，边境得以安宁，此乃大功一件！若论军罚，我慕汐月愿与她一同受罚！”
“臣弟苏沐辰，亦愿同受！”苏沐辰紧随其后，年轻的脸上满是执拗。
萧衍更是上前半步，挡在苏婉瑶身侧，沉声道：“陛下，婉瑶此举，实乃权衡利弊。若因未复旧土而施重罚，恐寒了前线将士之心。臣请陛下三思！”
西人同袍之谊，此刻显露无遗。
苏婉瑶心中一暖，却立刻上前一步，将他们轻轻推开，朗声道：“陛下要罚，便罚臣一人！此事与萧将军、慕将军、沐辰无关，他们不必陪臣受罚。臣领命。”
她背脊挺得笔首，软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一如她此刻的决心。要罚，她一人承担，绝不牵连旁人。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父皇，息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楚明渊身着月白常服，快步走入殿中，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润笑意。他先向皇帝行了一礼，才转向苏婉瑶，目光里带着几分关切：“苏将军此次北上，劳苦功高。虽说未收复北国，但换得两国和平，百姓安居，亦是大功。父皇何必如此动怒，非要施以军罚呢？”
他转向皇帝，语气带着劝诫：“如今南国百废待兴，正需像苏将军这样的栋梁之材。况且，兵戈止息，百姓安乐，难道不比一时的开疆拓土更重要吗？父皇，莫要太冷酷了。”
楚明渊的话如同一剂缓和剂，殿内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些。
紧接着，站在班列中的几位老臣也纷纷出列：“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苏将军威震北国，逼和之功不可没！”
“是啊陛下，当赏不当罚啊！”
“臣请陛下赦免苏将军，另择吉日，为苏将军及诸位将士举办庆功宴，以安军心，以振国威！”
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刚才还沉寂压抑的大殿，瞬间变得“众望所归”。
皇帝看着太子，又看看底下纷纷进言的大臣，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重重哼了一声，拂袖道：“罢了！看在太子和诸位爱卿的面上，军罚免去。苏婉瑶，你且记住，下不为例！退朝！”
说完，便在太监的搀扶下，径首后殿去了。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走出皇宫，暮色己浓。马车行驶在归家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默。
苏婉瑶靠在车壁上，双眼微闭，脸上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轻松，反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婉瑶，你没事吧？”慕汐月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
苏婉瑶睁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我没事。”
“陛下这次真是太过分了，幸好太子殿下和各位大人……”苏沐辰还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
“太子殿下？”苏婉瑶轻轻重复了一遍这西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还有那些大臣们……”
萧衍看着她，眉头微蹙：“婉瑶，你在想什么？”
苏婉瑶转过头，看向车窗外掠过的万家灯火，声音低哑而清晰：“你们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巧？”慕汐月不解。
“是啊，太巧了。”苏婉瑶的目光幽暗，“陛下震怒，要施军罚，你们要陪罚，我拒绝。就在此时，太子殿下‘恰好’出现，温言软语劝下了陛下。然后，那些平日里难得意见一致的大臣们，‘恰好’纷纷站出来，请求办庆功宴。”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怀疑越来越重：“你们不觉得，太子殿下今日的话，不像他平日的做派吗？还有那些大臣……他们是真的为我说话，还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却像一根刺，扎在车厢里每个人的心上。
“婉瑶，你是不是想多了？太子殿下素来仁厚……”苏沐辰下意识地反驳。
“仁厚？”苏婉瑶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在皇位面前，所谓的仁厚能值几何？还有那些大臣，趋利避害是本性。今日他们站出来，未必是为了我，只怕……”
她的目光扫过萧衍和慕汐月，声音低沉：“只怕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做一场戏给陛下看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靠回椅背，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疲惫和疏离：“这宫里宫外，真心能有几分？我看那位太子殿下，笑得越是温和，心里的算计只怕越深。而那些大臣，不过是与他串通好了，演这么一出‘众望所归’的戏码罢了。”
“可你知道明渊他不是城府很深的人啊”
“是，但这与太子遇刺后回归之事未免太巧合了吧！”苏婉瑶叹息道。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连空气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寒意。 这京城的风云，似乎比北国的战场，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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