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苑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和低气压。林溪恹恹地靠在床头，手里摊开的《礼记》像块沉重的石头。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映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没精神。
【无聊……好无聊……】他内心哀叹，【抄书抄书，抄得手腕子都要断了……】
【男神……现在在干嘛呢？是不是又在军营里训人？冷着脸的样子肯定帅得惨绝人寰……】
【唉……帅也没用……人家都说了无关了……我在这里瞎想什么……真是犯贱……】
那句冰冷的“无关”像根小刺，又往心口扎了一下，闷闷的疼。他泄愤似的把书往旁边一丢，嘟囔着：“不看了！越看越烦！”
小丫鬟端着个描金红漆食盒进来，脸上堆着笑：“公子，厨房刚做了新点心，您尝尝？相爷吩咐了，让您多用些。”
食盒盖子掀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映入眼帘。林溪没什么胃口，正想摆手，目光却被食盒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油纸小包吸引了。那纸包看起来……和相府常用的点心纸不太一样？朴素得过分。
“那是什么？”他指着问。
“哦，这个啊，”小丫鬟拿起那个小油纸包，也是一脸茫然，“门房那边递进来的，说是……说是给公子的，也没留名儿，就放在食盒边上一起拿进来了。看着不像咱府上的东西，小的还以为是厨房新换的纸呢。”
林溪狐疑地接过那个小小的、被捏得有点皱的油纸包。入手轻飘飘的。他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既不是点心，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只有一颗糖。
一颗最普通不过的、裹着粗糙糖纸的、小小的麦芽糖。
糖纸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攥在手心许久。
林溪：“？？？”
【啥玩意儿？一颗糖？谁给的？】他捏起那颗小小的、琥珀色的麦芽糖，翻来覆去地看，一头雾水。【这包装……也太寒碜了吧？跟男神那身蟒袍一点都不搭……呸呸呸！林溪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男神给的！他巴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远！肯定是谁搞错了！】
他嫌弃地撇撇嘴，正想把糖丢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病后嘴里发苦，看着这颗小小的糖，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点馋了？
【……算了，不吃白不吃。】他剥开那粗糙的糖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颗小小的麦芽糖塞进了嘴里。
一股纯粹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简单而温暖的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嘴里的苦涩和心头的烦闷。
【唔……还挺甜……】林溪砸吧砸吧嘴，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偷到腥的小猫，连带着心情都莫名好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不知道哪个笨蛋送的，但这糖……来得还挺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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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
萧凛端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面前摊着北境最新的军报，墨迹未干。他看似专注，但握着笔的手指却有些僵硬，目光时不时地、极其隐蔽地扫向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同样材质、同样被捏得皱皱的小油纸包，是他让韩铮去街上随便买的，里面……也是一颗麦芽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简首是鬼迷心窍！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路过”丞相府附近（他绝不会承认是刻意绕路），隔着院墙和高大的树木，林溪那点微弱的心声还是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无聊……好无聊……】
【男神……冷着脸的样子肯定帅……】
【唉……无关……犯贱……】
尤其是那句“犯贱”，带着浓浓的委屈和自厌，像只湿漉漉的小爪子，在他冰封的心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这小东西，脑子里除了他，就没别的东西了吗？都说了无关，还在这里念念不忘！还说自己犯贱？简首……简首不知所谓！，他就这么喜欢本王？不过就说一句话，那个小鹌鹑想这么久。
然而，那股烦躁之下，却诡异地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舒服？仿佛看到什么脆弱的东西在自己面前碎掉了一角，而始作俑者……似乎是自己那句撇清关系的“无关”？
【哼！】萧凛在心底冷哼，【本王行事，何须在意他人感受？】
可那委屈巴巴的心声，还有想象中那小鹌鹑蔫蔫的样子，却固执地盘桓在脑海里。
【烦死了！】他猛地放下笔，在书房里踱了两步。怎么才能让这小东西闭嘴？怎么才能让他别再露出那种……好像被抛弃了的眼神？
道歉？解释？说他当时只是不想被萧珏拿来做文章？说他……其实并不讨厌……那种依赖的眼神？
荒谬！可笑！他靖王萧凛，何时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更遑论道歉！
那……补偿？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萧凛的脑海。
对！补偿！用最实际的方式！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再胡思乱想，也别再用那种委屈的眼神看他！
几乎是瞬间，一个“完美”的方案在萧凛冷硬的思维里成型了——用军功换！
他记得林溪有个敬重的表兄，在之前的边疆战事中殉国了，好像是被皇帝牺牲掉的？林溪为此深受打击，天真受创。
【……若是本王替他表兄请功追封，甚至……想办法将他表兄的遗骸或遗物寻回……】萧凛盘算着，【这总该是份大礼了吧？足以抵偿那句‘无关’带来的……些许不适？】
嗯，很合理！非常符合他靖王殿下等价交换、恩怨分明的行事准则！既解决了那个小鹌鹑的委屈，又彰显了他的权势和能力，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萧凛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他立刻坐回书案，提笔蘸墨，准备写一份措辞强硬的奏折，要求彻查那位殉国将领之事，为其追封厚葬，并动用北境暗线寻找遗骸。
然而，就在笔尖即将落到奏折上时，另一个更加离谱、更加惊世骇俗的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若是……若是将这小东西首接娶回府里呢？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清晰，如此……理所当然！让萧凛握笔的手猛地一抖，一滴浓墨“啪嗒”一声滴落在昂贵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大团污迹！
娶……娶他？！
萧凛整个人僵住了，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茫然和……惊骇！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瞬间挤占了所有逻辑思维的空间：
娶了他，他就是靖王府的人。自然与本王“有关”！彻底堵住他那张委屈巴巴的嘴！也省得他整天胡思乱想、自怨自艾！一劳永逸！
将他锁在府里，圈在身边。那些吵死人的心声就只有本王能听见，再也不用担心被旁人窥探利用。
那双依赖的眼睛……那偶尔流露出的、毫无杂质的信任……还有那脆弱却鲜活的气息……似乎……并不那么令人厌恶？甚至……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或许……还能……看着顺眼点？至少比那些虚伪的面孔强？
这个理由一冒出来，连萧凛自己都惊得差点跳起来！他看着顺眼？！他一定是被那小东西的“心声邪术”彻底蛊惑了！疯了！绝对是疯了！
可是……这个念头却如同魔音灌耳，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这似乎是目前能想到的、最“高明”、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荒谬！荒谬绝伦！】萧凛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本王岂能娶一个……一个……】他卡壳了，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林溪。蠢货？鹌鹑？小东西？似乎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混乱。
他烦躁地一把将那张被墨迹污染的奏折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娶他？这简首比面对十万狄戎铁骑还要让他心神失守！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自我否定中，林溪嘴里含着糖的样子浮现出来 。那傻乎乎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这个认知让萧凛更加烦躁，甚至感到一丝恐慌。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阵冷风。
不行！他需要冷静！需要绝对的清醒！
“韩铮！”他对着门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备马！去西山猎场！立刻！马上！”
他需要离开这里！需要去广阔的山林，需要用猎猎寒风和追逐猎物的刺激，彻底吹散脑子里那个吵嚷不休、又让他方寸大乱的、该死的念头！
至于那颗被揉成一团、静静躺在地上的奏折纸团，还有那个“娶他”的惊世骇俗的念头，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身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层层扩散、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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