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阴影下,任何犹豫都是对生命的背叛。
李峥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汪浑浊的水坑上,那里是瘟疫的温床,也是唯一的生机。
不动,就是等死。
他咬紧牙关,用手肘支撑起虚弱的上半身,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刚冒出额头,就被滚烫的皮肤瞬间蒸发。
他在身处的破草棚里摸索,指甲在干硬的泥土上划出惨白的痕迹。茅草,碎石,还有……一片粗糙的弧度。
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片陶片,心中一动。拨开杂草,一个破了半边口的陶罐歪倒在那里,罐底还算完整。
就是它了!
他抱着这个沉重的希望,重新挪回门口,剧烈地喘息着,视野阵阵发黑。
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蜷缩在他旁边的墙角,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是这附近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看上去还有救的人。那宽阔的骨架即便在病中也依稀可见,想来曾是个孔武有力的壮年。
李峥把陶罐推到他面前,发出的声响让那汉子警惕地抬起了头。
“名字?”李峥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汉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胡茬的脸,因高烧而显得蜡黄浮肿,嘴唇干裂出血,眼神浑浊而涣散。
“……铁牛。”
“铁牛,想活吗?”
汉子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他没有力气回答,只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想活,就帮我。”李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去水坑,把罐子装满。”
名叫铁牛的汉子看着那浑浊的水坑,又看看李峥,眼神里全是麻木和不解。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比孩童更清楚那水坑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李峥没有多解释。他费力地撕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内衬,那是一件粗麻布做的短褂,在这地狱里,算得上是贵重财物。
“装满水,它就是你的。”
粗麻布的质感,让铁牛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极大的力气。他挣扎着,用那双曾经能扛起百斤重物的臂膀,抱起沉重的陶罐,踉跄着走向村子中央。
李峥的举动,吸引了周围几个尚能动弹的灾民的注意。
他们的目光,像看一个疯子。
“他要干什么?”一个靠在墙根的老人有气无力地问。
“烧水……我听见了。”旁边的人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折腾这个,嫌死得不够快?”
“省点力气躺着吧,还能少受点罪。”
讥讽和怜悯的低语,像苍蝇一样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李峥充耳不闻。他靠着墙,开始在地上搜寻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干枯的茅草,腐朽的木头,甚至几块半干的牛粪。
当铁牛抱着一罐黄泥汤回来时,李峥己经在他面前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
“把罐子架起来。”李峥命令道。
他找来三块石头,勉强把陶罐固定住。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火镰和燧石。这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父亲留下的,也是他现在最宝贵的财产。
“来,对着这堆干草,扇风。”
李峥开始击石取火。这是一个极其考验体力和耐心的活。他的手臂抖得厉害,汗水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火星,一次次地亮起,又一次次地熄灭。
周围的嘲讽声不知不觉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小小的,不断尝试的火星所吸引。那似乎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
“呼……呼……”铁牛跪在地上,俯下身,用沙哑的喉咙鼓动着所剩无几的肺气。
终于,一缕细微的青烟升起,接着,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舔上了干草!
成功了!
李峥几乎虚脱,但他不敢停下,急忙将更多的茅草和细小的木柴添进去。火光,映红了他和铁牛布满汗水和污垢的脸。
火焰稳定地燃烧起来,陶罐里的黄泥水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水汽蒸腾,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当水面开始剧烈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时,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在这死气沉沉的村落里,这沸腾的水声,如同惊雷。
李峥没有等水凉下来。他找来一个破碗,舀了半碗滚烫的沸水,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不顾一切地灌进嘴里!
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一路冲进空荡荡的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扩散到西肢百骸。每一个干渴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把碗递给铁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喝!”
铁牛看着碗里浑浊滚烫的水,眼神中满是抗拒,身体向后缩了缩。
“喝了它!想活命,就喝了它!”李峥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他一把揪住铁牛的衣领,将碗凑到他的嘴边。
铁牛挣扎着,滚烫的沸水洒了一些出来,烫得他闷哼一声。
“喝!”
李峥低吼一声,捏开他的嘴,强行灌了下去。
铁牛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但大半碗水,总算是喝下去了。
做完这一切,李峥也耗尽了力气。他靠在墙上,看着那锅依旧在沸腾的水,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从嘲讽变为惊疑,再从惊疑变为敬畏的灾民。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他让铁牛继续烧火,自己则把从草棚角落找到的一些晒干的、不知名的草药扔进罐子里一起煮。不管是什么,高温都能杀死大部分病菌,草药或许还能提供一些微量元素。
他把煮好的草药水分给身边几个病情最重,但还有呼吸的人。他用严厉的语气,向所有能听到他说话的人宣布:
“想活命的,就别去碰那个水坑!”
“从今天起,只能喝烧开的水!”
“谁不听,就让他自己去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没人反驳。那堆燃烧的火焰,那锅滚开的沸水,还有李峥那决绝的姿态,形成了一种原始而有效的威慑。
夜幕降临。火堆旁,李峥和铁牛轮流守着,不断加水,烧水。一些白天还能走动的灾民,也默默地挪了过来,围在火堆旁,渴望地看着那个陶罐。
李峥没有拒绝他们。每一个过来的人,都能分到一碗滚烫的草药水。
这一夜,村子里第一次没有响起新的哭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峥是被一阵响动惊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铁牛正坐在他身边,虽然脸色依旧蜡黄,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我……烧好像退了些。”铁牛摸着自己的额头,粗粝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惊喜。
李峥伸手探了探,果然,高烧退下去了大半。
不远处,昨天几个喝了药水的重病号,竟然也有人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这个事实,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周围的灾民看着李峥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疯子的眼神,也不是看同类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依赖,甚至是一丝崇拜的目光。
在这片绝望的地狱里,李峥用一锅开水,点燃了他们熄灭己久的,名为“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生理上的危机刚刚缓解,新的威胁便不期而至。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村口传来。李峥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村里的里正,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正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凶神恶煞地向他们这边走来。他的目光,像鹰一样锁定了火堆旁这群聚集起来的幸存者。
“哟,这儿还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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