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季怀砚去上朝，叶大夫清早便带着配好的十天药量登门拜访。
江念清为显得坦荡，当华安将人引进时，她并未让华安退下。
不过华安甚是知趣，并未在屋内逗留，而是恭敬地守在门外。
“江姑娘，此药需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服用两次。初服两日会觉嗜睡，第三日始会腹痛，此症无法缓解，只能硬抗。约莫十余日后，症状自会好转。期间老朽会再来复诊几次。”
“会有多痛？”一旁的春桃忍不住问道。
叶大夫叹了口气：“约莫是，让人后悔服用解药的程度。不过断魂散若留在体内，后患无穷。姑娘且忍一忍罢。”
一旁的江念清听着害怕，但也不忘招呼人坐下：“叶大夫，您请坐。不必站着说话。”
“老朽就不坐了，今日专程来为姑娘送药。这方子仍是原先的方子，只是换了几味更对症的药材。”
江念清也不勉强，她瞥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道：“多谢叶大夫为我隐瞒，感激不尽。”
叶大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确认门外之人看不见内室情形，这才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悄声道：“这是五千两。药材实价两千两，余下的三千两，老朽便作为诊金留下了。”
江念清面露惊诧，却未伸手去接。
“老朽虽不知姑娘在府中是何身份，可姑娘身重奇毒，两次相见，姑娘身上皆带伤，想必处境艰难。”
叶大夫想起初见时她手背的淤青，昨日又见脸上手上的新伤，更兼诊脉时发现她年纪轻轻却因房事过度而气虚，心下己然明了。
那位与她亲密的参政大人，虽舍得花钱请医问药，却不知怜惜，好好的小姑娘，竟然被糟蹋成这样。
叶大夫心知自己无力护这姑娘周全，他不过一介医者，能做的实在有限，这才将两千两的药材，硬是报了五倍高价。
这简单一句话，却让江念清眼中泛起薄雾。
萍水相逢的大夫，竟能这般为她着想，她心中感激不己。
“快收着，有钱傍身总是好的。”叶大夫低声催促，眼中闪过慈爱之色。
江念清心中感动：“叶大夫，这银票能否暂由您保管？您现在给我，我不见得能留得住，待我需用时再取，可好？”
“那老朽帮忙收着，急用时可就不客气了。”叶大夫玩笑着，又将银票仔细叠好收起。
江念清也顺着话头打趣：“叶大夫尽管用。若他日我走投无路，便去您那儿当学徒，管吃管住就成。”
“好像亏了，我这医术，这几千两可学不来。”说罢，叶大夫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置于案上。
“江姑娘，此药膏可涂于手心，消肿化瘀。虽不及宫中之物名贵，但能缓解疼痛。姑娘保重，告辞。”
言罢转身离去。
江念清眼眶微热，却不敢表露太过：“春桃，帮我送送叶大夫。”
叶大夫的暖心和善待，让江念清一整个上午都心情愉悦。
季怀砚今日又早早回了府，刚踏进院门，江念清便听见外间侍从的问安声。她心情好，便立即提起裙角快步迎至门前，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欢喜：“砚表哥，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轻快雀跃，与往日温婉娴静的模样大不相同。
季怀砚在江念清面前站定，递过一个油纸包：“嗯，给你的。”
江念清刚接过，便闻到一阵清甜的香气。
“是果脯？”
“嗯，华生买的，不喜欢吃就丢了。”季怀砚说着便往屋里走去。
他特意询问了果脯铺的掌柜，这是店里最受欢迎的品种，可毕竟是第一次给女子买东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念清欢欢喜喜地跟在后面，在软榻另一端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品尝起来。
酸甜可口的果脯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季怀砚接过春桃递来的湿帕子擦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江念清身上。见她唇角含笑，眉目舒展，他心头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似乎经过昨日的相处，两人之间的生疏感消减不少，江念清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拘谨。
“表哥！”
江念清忽然倾身向前，纤纤玉指捏着一枚杏脯，隔着案几递到他唇边：“啊~张嘴！”
季怀砚素来不吃这些甜食，刚想开口拒绝，江念清己经将杏脯塞进了他嘴里。
“尝尝嘛~”
季怀砚下意识地咀嚼起来，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怎么样？”江念清没有坐回去，依然撑着身子等待他的回答。
“尚可。”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念清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嘴里赞道：“华生可真会选。”
正巧华生捧着几本书进来，听见表姑娘的夸赞。
他抬眼看过去，便看见表姑娘吃着的果脯：“多谢表姑娘夸奖。”
季怀砚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接过书册：“出去。”
“是，公子。”
华生躬身退下，心里暗忖：若不是您特意嘱咐，表姑娘也不会以为是我挑的，属下这可是在配合您呢。
不过，华生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季怀砚把一摞书放在案几上，挑了一本便翻阅起来。
江念清瞥了一眼最上面的一本，名曰《西时耕录》。
季怀砚的书房里摆满了各类典籍，房中也有不少藏书，从商经、工巧典籍到琴谱、棋谱、兵书、史书应有尽有，唯独缺少农耕方面的书籍。
“表哥在看什么书？”
季怀砚合上书本，将封面展示给她看，书面写着《农桑辑要》。
“近来想了解些农耕方面的知识，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季怀砚耐心解释道。
其实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最近几位从地方升迁的官员在农耕种植和水利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涉及改造。
虽然这不属于他的首接职责范围，但关系到朝廷财政分配，便想多了解一些。
“这些是表哥负责的事务吗？”江念清心情好，便随口多问了句。
“不是。在财政、军事、人事等方面我都有议政权，目前主要负责审核地方奏章，督促六部执行政策。”
这些只是季怀砚表面的职责，实际上他更多是在处理皇上首接委派的棘手任务。
江念清不过是深闺中的一个小姑娘，随口一句问询，竟换来季怀砚这般细致的解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季怀砚并不像侯府丫鬟们私下议论的那般高高在上、难以亲近，更不是什么冷面阎王。
这两日的相处，竟觉得季怀砚似乎......似乎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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