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霜攥着袖中两个冰冷的药罐。鹤顶红的罐子沉些，另一个装着苏婉瑶所说的“牵机引”，说是入口无味，却能像丝线一样缠住心脉，日日夜夜蚕食气血，不出三月，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形销骨立，最后悄无声息地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东宫。刚踏入院门，就见楚墨渊负手立在廊下，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语气听着温和，像春日溪水：“婉霜，这几日都不见你，去了何处？”
林婉霜心头一跳，面上强装镇定，福了福身：“回陛下，我……我前几日瞧着一支珠钗旧了，便想着出宫去寻些新样式。”
楚墨渊转过身，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脸上：“哦？宫里库房的首饰堆成山，你若喜欢，可以去挑？往后不必再往外跑，宫里规矩多，仔细冲撞了。”他语气依旧轻柔，可那话里的意味却像针，扎得林婉霜后颈发凉。
她忙低下头：“是，陛下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楚墨渊却没放过她，又问：“那你出去这几日，可曾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比如，不该见的？”
林婉霜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在袖中掐得更紧，面上却挤出笑：“没有没有，我就是去首饰铺逛了逛，哪见着什么可疑的人。”
楚墨渊“嗯”了一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亲昵：“那就好，宫里不太平，你万事小心。”他说着，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明白。
等林婉霜心惊胆战地回了屋，楚墨渊脸上的温柔便淡了下去，对身后的暗卫低声道：“去查查，林婉霜这几日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一丝一毫都别漏了。”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几日后，苏婉瑶正在药铺里捣鼓药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门帘一挑，竟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苏芷烟。
往日里苏芷烟走路都带着风，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今日却缩着脖子，大夏天的裹了件厚厚的素色外衫，头上还戴了顶帷帽，面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里头没了往日的骄横，全是惊恐和……一丝哀求。
“苏婉瑶！”她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急切，“你得救救我！”
苏婉瑶放下捣药杵，挑眉看她：“好姐姐这是怎么了？往日里见了我，不是恨不得把我踩在脚底下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地方？”
苏芷烟踉跄着上前一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现在的太子是谁吗？是楚墨渊！不是楚明渊！”
苏婉瑶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我早知道了，太子易主，京城谁不知道？”
“你不知道！”苏芷烟的声音抖了起来，“你不知道他楚墨渊是什么人！我……我以前是对不住你，我嚣张跋扈，我眼瞎心盲，可现在我求你了，你得救救我！”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想去抓苏婉瑶，却又猛地顿住，将手缩了回去，紧紧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你到底怎么了？”苏婉瑶皱眉。
苏芷烟喘了几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我……我以前以为我爱楚明渊，其实我爱的是太子妃的位置，是将来的皇后之位！可我前几日，不小心听到皇上和太子说话……”
她顿了顿，眼神惊恐：“楚墨渊说，他生母是北国的八公主，当年南朝先皇微服去北国，结识了他母妃。前几日北国战乱，他母妃死了，他想在皇家祠堂给母妃立个牌位，可皇上死活不同意，说什么她母亲是北国妖女，不能入我大楚祠堂！”
“然后呢？”苏婉瑶追问。
“然后……然后没几天，皇上就驾崩了！”苏芷烟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说，是不是楚墨渊干的？他为了给他那个北国母妃正名，为了自己的身世不被揭穿，所以害死了皇上！”
她越说越怕，身子都在发抖：“我当时在外面偷听，被他的侍卫看见了，第二天就被他找了个由头把我关在宫里，说是禁足，实则是囚禁！每天都有人给我送汤药，说是补身子，可我喝了没几天，身上就开始长东西……”
说着，她颤抖着解开了身上的外衣，又掀开了里面的衣衫一角。苏婉瑶定睛一看，只见那原本应该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暗红的疮口，有些地方己经溃烂流脓，看着触目惊心。
“你看！你看这是什么！”苏芷烟哭了起来，“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每天疼得睡不着，楚墨渊就是想让我慢慢烂死！苏婉瑶，你懂医术，你救救我，求你了！”
苏婉瑶沉默了一下，上前一步，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诊脉。片刻后，她收回手，语气平静无波：“这是毒，名曰‘腐肌散’，渗入血脉，侵蚀筋骨，如今己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苏芷烟喃喃重复着这西个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慢慢穿上衣服，重新裹紧，遮住那些丑陋的疮口，只是这次，她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像一株被霜打了的草。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说着，也不知是在对谁说，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药铺，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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